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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于泥中胜放(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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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他把学测考坏了。

看到成绩的那刻,他看到束缚自己的绳子开始悽惨的断裂,各式各样反应跟着炸开来,他只是忍着崩塌造成的轰然巨响,拒绝了老师的要求的諮商,对于自己为什么考糟的原因都淡然的带过,他看有人为他哭,为他打抱不平,为他感到不解,为他感到愤怒,也有不少为此感到庆幸,庆幸他们少了一个可怕的竞争对手,然后开始等着看他还会糟糕到什么程度。

于客观他的确是糟糕了,因为他还开始不写作业,不读书,反正至今为止的努力还是能让他顺利毕业,他所有考试都乱考,处于这样的巨大的转变之前,怎么会有时间去想课业呢?每一堂不专注的课,他都在看似前所未有的绝望里寻找着可能,默默计画着什么庞大而繁复的的东西的感觉让他兴奋,那一刻他想他是不是也有了许芊羽的眼睛,是不是也能用跟她同样自由的,猫一般的眼神去看待这个世界?

试着问问自己,到底想死在什么时候?是从在血液跟心脏都还可以温热的脉动时的青春年少,还是走出社会,真的变成这个世界跟制度的养分时,放任这个生命跟躯壳毫无知觉的老去,从那每个忧愁空洞的眼神里死去,开始活着等死。

若人生是一团长坏的庭园,他想现在开始整顿应该来的及,也许过程有些激烈,有些做不到的自爱跟温柔,但想到一切都能重头开始的乾净跟清新,以及再也不会束缚的空气,他想他那个时候会不会也能爱上呼吸这件事?

那段时间他看到了很多表情,很多甚至他觉得不可能是人做得出来的表情,又或者那只是因为太滑稽或太可悲所以才会不敢置信。当他坍方的一切也压迫到家人的时候,他们也是那样义无反顾地想要否定他的一切,那种愤怒像是想把他从骨髓开始的每个部分都拖出来鞭打跟教训,但是当他们说自己根本没有感情的时候,他很想问到底是谁多年来把他的感情一点一滴的挤乾?是谁从人生的最初就把他绑得紧紧的,又要他把所有都献给一个他根本不爱的人?凭什么不过是流着同样的血,举手投足都要带着溺爱。

刘汎悬看向那个与他相似的小脸,看着那个一直以来都活在爱跟保护里,脆弱的太过病态的人,他勾起笑,觉得自己或许是时候该尽一些哥哥的职责了。

你不觉得自己一无四处吗?

只要哭就会有人帮你,你觉得每个人都会像爸妈一样不顾一切的爱你吗?

你觉得你都没有朋友,到底是谁的错?

像你这样没有用处,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看到刘安诗抓着自己的裙襬,瞪大的眼睛不断淌出泪水,最后捂起耳朵开始尖叫,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不是人,又或者说可能更像一个人了,因为看到她那样,除了有种如雷鼓譟着的刺激,心痛是一点都没有,只知道同情心挤在一起成群地死了,被她太吵的尖叫声弄死了,最后他烦得蹙起残忍的眉。

刘安诗哭得缩在地上,看起来简直奄奄一息,刘汎悬只是看着,不想扶她,却也没有离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等着什么,然而在等到之前,爸妈就回来了,看到他们的表情还有态度,简直像他刚才把刘安诗杀了一样,说他们养了一个禽兽,他听了只想笑,现在想想也许是因为他是那样的痛恨眼泪,才不允许自己使用同样的手段博得同情。

何必那样难堪?反正他们最爱的,始终是她,他们看到的,一直都只有她。

「万一她真的死了也没有关係吗?」

「那也是她活该。」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也是你们的错,你们造就了她的世界,把一切都变得太过单纯无垢,当她真的踏出去之后,她会是在现实的海里唯一不会游泳的那个,只能慢慢地等待溺死。

他不会救她,也救不了她,家庭两个字的构成本身就太过复杂又毫无道理,他在整个家里能够救赎的,就只有自己,用最激烈的方式,得到了最湍急的自由。

或许刘安诗在未来的某一天可以遇到能救赎他的人,他只能替她祈祷那不是会让人留下一辈子伤痕的大澈大悟,是不会让人哭着说想后悔想死了的遗憾,那是他最后也最事不关己的温柔了。

那一天他没带太多的东西,就踏出了家门,他不知道漫漫长路的尽头在哪里,苍茫的有些令人担忧,但也不打算回头寻找归处,他把什么都拋弃了,把亲情,回忆,家庭,所见的及曾经有过的所有,一样一样的从身上扯下来丢在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因为那本来都是身上的一部分,被活生生的,血淋淋的撕裂,很痛,但是排山倒海的痛之后,全身都是那样的轻盈,那是他第一次这么深刻的感受到自己,再也没有连带着的任何人事物。

而在他把所有东西丢弃之后走到的尽头,许芊羽就站在那里,在太过宽阔的天地里佔了一方令人心安的空隙。她说辛苦了,是真心地为他感到开心,就像他和她每一个的曾经。

刘汎悬微微一笑,走到她旁边坐下。

「你知道吗?那天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她平静的说,一边像是在理毛一样抚着他的发丝。

「是什么?」

「我想我说了之后,你一定会讨厌我的吧。」

刘汎悬摇摇头,「说来听听?」

许芊羽懒懒的笑了,但一直是那样满不在乎的脸,此刻显得有点浮躁,「其实我跟你讲那些,只是想要把你拉下来,拉到跟我同样的位置,然后让你再也回不去。」

她把他的头转过来,让他直视那双总是繽纷的眼睛,在此刻有种陌生的认真,「如果说,我只是在说风凉话,从来不是真心的为你思量,只是想看你堕落,变成一个全新的,只拥有我的人,那你会不会也觉得我是一个婊子呢?」

刘汎悬看着她许久,在最后的最后,看到那双眼睛随着自己的笑容,变回了自己最熟悉的样子。

到底是真心诚意还是另有所谋,好像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救赎还在,陪伴也在,千真万确的存在。

「没什么,因为我也是一样。」

从她的话语里,他只看的自己想要的部分,所以被说成是禽兽,似乎并非没有道理。

然而婊子配禽兽,也只是刚好。

她收手,从后面抱住他,声音不大却清楚的从后面传来。

「你真的很耀眼,是我看过的人里面,最耀眼的一个,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让我陪着你吧。」

如果是那样,我愿意把自己收拾乾净,然后为了你重生,因为你是于泥中盛放最灿烂的花朵,而我想成为这深渊里唯一的骄阳。

「……嗯,就这样吧。」

刘汎悬抓着那隻手,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在紧贴的肌肤中空虚绽放,闭上眼睛就能感受,那会是前所未有的綺丽,也会是比谁都还要刻骨铭心的深刻。

于是,一切都壮烈重头,获得新生。

「所以,你之后就在这里开了一家咖啡厅?」

「对啊。」

刘安诗头低低的,看着手中的焦糖玛奇朵,似乎在思考着要说些什么,以刚见面的家人来说,话简直少的比外人还可怜。

演变成这样似乎也不能怪谁,刘汎悬看着妹妹的头顶,从刚刚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见她的正脸,好像对上了眼就会挨骂一样。

他有点烦恼的轻敲着桌子,不知不觉都过了十二年,以前那些感觉都被冲的太淡,他已经有些无法理解当时生气的理由,她对他而言,也变成完全不一样的人了,熟悉的只有眼里那份畏缩,只有那是自始至终都没变过的事物。

毫无罪恶感的人容易忘怀,但是被伤过的痛楚要多久才能淡去?太过刺激了,就算不愿意,也会粗暴的刻在心上。他懂这个道理,但不明白刘安诗的感受,从来不明白。

刘汎悬看着她,眼神又飘向那个同她来的女生,她此刻正盯着桌上的蛋糕沉思。刚刚刘安诗过来时他看到那个人不安的视线也跟上了,生怕她被吃了一样,眼神跟表情都有点吓人,还久久不愿离开,总觉得若自己做了什么,那个人就会立刻衝过来给他一拳。

实在是荒唐又有点难以置信,自己的妹妹竟然交了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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