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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幸存者与垂死之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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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拉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把谱子递了过去。

而魏鸣接过谱子后粗略地看了几眼,便拿来一旁的笔,开始在上面修改起了什么。

过了不一会他才停下来,又把谱子还给了蒂拉,声音暖暖的:“你可以再试着拉一次,看看这样会不会好拉一点。”

蒂拉的表情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听他说的,先仔细地一个一个认完了上面被修改过的音符,然后才用比平时更慢的速度缓缓拉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她演奏得虽然缓慢,却不再会有突如其来的中断。而原本的旋律,被魏鸣很精巧地调整了一下,既可以在完全不换把位的情况下完成演奏,途中也不会用到无名指。

蒂拉自己也很惊讶,而一旁的魏鸣给她纠正了一下中途开始有些变形的姿势,又补充道:“等你再熟练一点,我再教你怎么换把位,这样就算不用大改,也应该可以演奏出不少你喜欢的曲子了。”

魏鸣本来还在脑子里想着之后该怎么安排她的学习进程,却被蒂拉大哭着一下子扑进了怀里。

她眼睛红通通的,说的话都被哭声截得断断续续:“……原来蒂拉也可以完整的……完整的……原来蒂拉也可以……”

魏鸣轻轻安抚着她:“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安定与沉静的力量,意识却有一瞬间的游离。这种纯粹的因自己成功演奏出了一首曲子而产生的发自内心的快乐,他好像很久都没有体会过了。

是的,很久都没有,但不是从来都没有。至少在他刚刚接触小提琴时,这架朴素的木质乐器是给自己带来过极大的精神慰藉的,在那个父母的关心缺位的童年里。

但自从那一点浅显的天赋被表露出来,这把小提琴就被变成了一个用来赢取家族颜面,或是父母在生意场中谈资的一把工具了。也是从那时候起,他所能获得的来自周围的关心,都开始偏离他这个人本身,而是与他所拿下的奖项或是取得的成绩挂钩。

他看着蒂拉,觉得自己可能是羡慕这种纯粹的快乐的,但同时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又告诉他: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等着她的情绪平复下来。

而在魏鸣教着蒂拉小提琴的时候,季灿灿本来是想过来转转的,但无奈克里斯虽然去找修女玩了,汉娜却又很快缠了上来。随后成了魏鸣被围了一圈,季灿灿也被围了一圈的景象。

直到晚餐的时候,两人才打上了个照面。季灿灿凑过去问魏鸣,眼睛亮亮的:“怎么样,教小朋友们开心吗?”

“挺好的。”

“那就好。”她说完又想起了什么,接着道:“忘了告诉你,晚餐以后按惯例会有小音乐会,大家都会上去表演节目。不过也不用刻意准备什么,反正都是在玩。”

魏鸣听了这话,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但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只是刚吃到一半,座位上的小朋友们就开始起哄,一个劲地撺掇季灿灿上去弹曲子。

“好吧好吧,那你们别光顾着闹了,饭也要好好吃。”

接着半推半就地被克里斯推去了台前,在钢琴前坐定,想了想,弹了一首巴赫的平均律。也毫不出她意料的是,还不到半分钟,下面的小朋友就开始兴趣缺缺地把注意力放到别的事情上了。

但她看起来也没什么打算换曲子的意思,就这么一股脑地弹了下去。

魏鸣在下面听着,却没听多久就渐渐皱起了眉,并且拧得越来越紧了。

那些小朋友听不出来,但他不可能听不出来。那首曲子中间本来只应该反复弹奏一次的段落,她已经反复到了第叁遍了。

直到滚动到第五遍的时候,季灿灿演奏完反复记号结束前的最后一个小节,突然停了一下,又把这首曲子从头来了一遍。

只是这一次,倒是只反复了一次就很顺利地接下去了。

等她弹完,之前看起来昏昏欲睡的小朋友们却又突然精神过来,开始起哄让魏鸣也上去拉首曲子。

“我就不了吧,听听你们的就挺好的。”

但是他们哪里肯放过他呢,几个人联合在一起,连拖带拉地把魏鸣推去了台前,而魏鸣怕伤到他们,虽然半推半就地上了台,却也只是想着跟还在上面的季灿灿说一声之后便又返回去。

只是当他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季灿灿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口。

她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却又在不小心触碰到他手腕的时候,让魏鸣觉得炽热得快要被灼伤。

“就拉一首吧,我来给你当钢伴,没事的。”

魏鸣看向她的眼睛,却也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无法拒绝了。

他很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双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脊背上是垂落时滚烫却又迅速冷却的汗珠。而拉出来的音符,连他自己都不忍心听下去。

一旁季灿灿并没有看向他,只是在那一场简短的演奏过后,隔着他袖口的布料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腕。而回应她的,是那一瞬间魏鸣几乎从身体核心传达到指尖的战栗。

从台上回到餐桌的这一段短短的路程,他们互相之间都没有说话。只是在快要落座时,之前在台下就闹腾得不行的克里斯又朝季灿灿这里凑了过来。

他露出一脸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的表情,有些揶揄道:“姐姐你刚才是不是又忘谱啦!我听出来了哦,这样真的能当钢琴家吗?”

旁边的几个小朋友也开始跟着起哄,只是季灿灿完全没有被影响的样子,坦坦荡荡地回应他们:“但是你不觉得我糊弄得很好吗?你看,毕竟只有你一个人听出来了,是不是很厉害?”

她毫不掩饰的样子,反倒让调侃的克里斯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只好找旁边的魏鸣抱怨:“哥哥,看样子你能跟她搭档一首曲子是真的很不容易。”

魏鸣在这时看向她,她还是与平时一样恬静地笑着,好像对于之前台上发生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疑问。而在听完克里斯这句悄悄的抱怨话后,甚至还转过头来询问起了魏鸣的意见。

“啊?不厉害吗?魏鸣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语气一时变得有些幽幽的:“我跟你说我以前是真的很怕巴赫的……因为根本记不住啊,但是你看我现在忘谱至少可以绕回来了,这巨大的进步难道不值得被鼓励一下吗?”

魏鸣听着这番话,只觉得此时的她幼稚得根本不像是一个已经拿过不少国际奖项,也收到过许多知名乐团合作邀约的青年钢琴家。

他觉得有点想笑,但那股轻微的疑虑与猜测却压在他心上,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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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群小家伙就算再闹腾,到了晚上也基本上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了。

将近八点的时候,修女们过来接了他们回卧室,于是季灿灿看着他们一个个正往回走的小小背影,对一旁的魏鸣说道:“那我们也回去吧。”

魏鸣点点头,正想与季灿灿一道往车站走,便感觉有些淅沥沥的水滴打在了脸上。

那水滴迅速变得急促而密集,季灿灿于是有些慌忙地从包里抽出伞,下一秒便看到了魏鸣伸过来的手:“我来吧。”

去车站的路上要隔好一段距离才有一盏路灯,本身到了这个点就很难看清了。那水泥路还修得有些破破烂烂,加上暴雨,比平时要难走上了不少。

季灿灿有些困,低头小心不要让自己踩进水滩里,又不由得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台上做出那样的举动,一时间都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魏鸣突然停了下来,又像是怕她再往前走会淋湿一样,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

她于是也顿住,听着魏鸣那平静到没有波澜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散落在这方有些异样的空气里。

“你是知道了些什么吗?”

季灿灿有一瞬间的愣神,但也不需要过问,她就已经知道魏鸣是想问什么。

她于是也并没有逃避他的发问,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眸,凝视着那眼神里比平时更深一分的压抑。

“我只是觉得,就算搞砸了一场演出,也不是什么天塌了的事情。我还曾经断在台上过呢,后来想想‘还有能比这更糟糕的情况吗?’,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魏鸣没有直接回应她,而是在季灿灿看向他的时候,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突然接了一句似乎不着任何边际的话:

“你是看我这个样子太狼狈了,觉得我可怜,所以同情我,想要救我吗?明明只是个认识并没有多久的人。”

季灿灿听着他这句话里隐隐的自嘲和他自己都并未意识到的自暴自弃,眼眸垂低了一些,而也正是此时她才注意到,这个人的肩膀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淋湿了不少。

她回答道:“我不觉得你狼狈,也不会同情你。只是生气你明明也想要救自己,却要这样去拒绝别人伸出来的手。”

接着又顿了一顿,语气里多了些说不清的情绪:“但是有的人,是想等却等不到那只手,最后只能抓住自己的。”

魏鸣一怔,不知停顿了多久,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又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仿佛光是承认这件事情本身都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与羞耻感一样,手心里都是细细密密冒出来的汗。

他缓缓开口说道:“我没有办法,在不吃药的情况下完成演奏。”

“但是你刚才已经完成了。”

他笑了一下:“如果你把那场糟糕的表演叫做演奏的话。”

季灿灿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话,直到过去不知道多久,魏鸣又回到她身侧,示意她继续跟着自己往车站走。

直到快到车站的时候,魏鸣才突然开口道:“对于一个连’我会努力’的场面话,或者一句虚假的承诺都给不出来的人,就算有人愿意伸手,可能也要不了多久就会后悔了。”

这句话说得其实都有些故意的为难了,只是季灿灿依旧那副样子,语气却坚定得像是有什么力量在支撑。

“不会的。”

他侧过头看向这个女孩子,这个莽撞又没有一点该有的距离感的人,就那么突然地闯了进来,像一个毫无章法的入侵者。

并非找不出拒绝她的理由,只是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心底里说不定是一直都在期待着这样一场暴风骤雨般的劫持的。

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送她上车的前一刻对她说道:“谢谢你,今天带我过来。”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虽然看起来是我占了便宜,但是你之前答应的钢伴还算数吗?”

季灿灿看向他,那抹平静的笑容好像与之前并无分别,却又像是在这个瞬间突然释怀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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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的收藏,珠珠和留言!这么慢热的文有人愿意看俺真的牛泪。。。

又能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继续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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