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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手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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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时前,市立医院。

雨开始转大。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窗边,望着窗户上慢慢出现密集的雨珠,一面有些入迷地哼起不成调的歌,那是从昨天晚上离开音乐厅之后,就不断盘绕在他脑间的旋律。

低稳的歌声和消毒水的味道一同流连于纯白的病房里,剩下的就是病房特有的寂静。不过这间医院的隔音做得并不是很好,男人隐约可以听见外面的雷声隆隆,虽然有点像是摀着耳朵听。

要是这样的环境我铁定会失眠——男人看着窗外一闪一灭的天空暗忖,不过身后病榻上的另一人依旧双眼紧闭,苍白的脸庞没有一点动静,丝毫不为扰人的雷声所动。

该说这就是『神』的气概吗?男人望着窗外笑了一声,转过身的片刻轻轻问道「如果神会做梦,那祂会做些什么梦呢?」

「你可以问本人啊。」不知何时,柳昊靠在病房门口,望着房内格格不入的黑色访客。

「进来前好歹敲个门吧?」

「我敲过了,是你自己没应门。」顺手将门带上,柳昊瞥了对方一眼,一面走到病床边「那就是你说的『神』?」

「代号是『神』,他可跟我们认知中的神明相去甚远。」

柳昊望着白色的病床上镶着一个纤瘦的男人,男人身上唯一的顏色是一头乌黑的长发,就连精緻的脸庞都如同床单一样苍白。

柳昊看着病床上的男人,光是站在一边就可以感受到强大的压迫感,他很难形容那种感觉;那是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像是有一种无形的东西掐住自己的关节,按着自己的喉头,稍有不甚,意识就会被这种东西给埋没。要不是听对方亲口所说,他很难想像这种力量是床上那气若游丝的男人散发出来的。

但除此之外,他实在看不出那人被称为『神』的其他理由。不过柳昊没有提出质疑,因为他至少能明白能让那位蓝先生如此崇敬,绝非等间之辈。

「我们的运气非常好,还没有人发现祂在这里。」男人看着床上熟睡的面孔,欣慰地笑了一下「所以我们才能悠悠哉哉地在这边聊天。」

「真难得你有间情逸致出来探病。」柳昊语带讽刺地说「『蓝先生』不都是躲在后面从不亲自出马吗?」

「只是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就该出来走走。况且我是来这边给你东西的,探病是顺便。」蓝先生耸耸肩,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纸袋,隔着病床递给柳昊「我已经帮我们的神大人弄到了身分,随时可以把祂藏起来。」

「你又知道我今天会来这里?」柳昊挑眉,接下纸袋翻看了一下。

「因为我是蓝先生。」

「你只是想要说这句话吧。」柳昊懒得继续跟对方扯废话,从纸袋里抽出一本小册子端详「你连存摺都帮他弄了?」

「活在人间总是需要钱的。」蓝先生有些得意地环起手「有一半是个人兴趣,我要是没有存款会很焦虑。」

柳昊倒是没说什么,耸耸肩,将纸袋口折了两折封好「河家没有任何动作吗?」

「那些傢伙肯定会等我们找到『神』之后直接出手抢,一向如此。」

「那你还乖乖帮他们找?」

「属于我们的东西从来没有任何人能随便拿走。」蓝先生勾起笑,下頷微抬「话说回来你要怎么做,有想过要如何运用这股力量吗?还是要我帮你?」

「我自己有自己的办法。」柳昊瞥了对方一眼,「我还没蠢到会把控制权乖乖交给别人。」

蓝先生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顿了顿,遂歛起笑,往门口方向看。柳昊见对方不寻常的反应,旋即顺着视线看过去,不知何时,房门上的雾玻璃浮出了一抹淡淡的人影,那影子无声无息,好像只是贴在玻璃上的色纸一样。

柳昊瞥了蓝先生一眼,用嘴形问道「河家的?」

见蓝先生摇摇头,柳昊和对方交换了眼神,轻轻地往门口走去。

白色塑胶房门此时像是剧场的帷幕,缓缓开啟的瞬间,令人心痒难耐。柳昊看见一个拉着推车的护士慢慢出现在眼前,推车上全是成堆的床单毛巾;不等柳昊开口,霎那间,眼前的护士自白毛巾堆中抽出一把又黑又亮的东西,直指柳昊眉心。

顷刻,柳昊伸手率先将白色毛巾撒到空中,白布漫天落下;他反射性地瞇着眼头一偏,接着一声巨响,那像是鞭炮在耳边炸开,震耳欲聋,旋即柳昊感觉有东西划开自己的脸颊。

对方尚未反应过来,只是瞪大双眼,柳昊便顺势横腿一扫,奋力踢击对方的小腿肚;假护士一个踉蹌,整个人往后摔,手中的黑色凶器亦顺势飞了出去。

同一时间,子弹划破空气,瞬间将蓝先生身后的窗户炸裂,清脆巨响震耳欲聋,玻璃渣子混着雨水,喷到空中,蓝先生勾起笑,观赏着漫天的如同星点雨珠一样的碎玻璃,那时他有种时间好像瞬间停止的错觉。然后时间开始流动,他抱头弯腰,遂感觉到一股像是暴雨一样的衝击密密麻麻地打在自己背上。

踩着护士的柳昊抬起头,纯白走廊的两端瞬间冒出许多涌动的黑影,像是要把属于医院的白色给吞噬似地,不断向自己聚拢;定睛一看,那是许多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正面无表情地朝着自己走来。眼看对方来势汹汹,柳昊一把拾起飞到一边的枪支,迅速退回房里,拉上拉门。

「多少人?」病房内,蓝先生悠哉地拍了拍背上的玻璃屑,然后一手压下床边的红色紧急铃。

「比想像中还多,河家的消息也未免太快了。」床头刺耳警铃响彻整个病房,却无法掩盖外头来势汹汹的脚步声,好似一大群公牛正从门前跑过。柳昊将枪扔给蓝先生,另一手把躺在床上的人拉起来架到肩上。

「想要『神』大人的可不只有河家。河家的话,会等有人先打破休战协议才行动,他们可是那种连打破协议的代价都不想付出的傢伙。」蓝先生一面端详着有些重量的枪枝,松开弹匣瞥了一眼,仍旧一脸游刃有馀「现在怎么办,柳家家主?」

柳昊耸耸肩,拖着那人走到窗边「两个方法,一个从窗户,另外一个就是正面突破那几十个人。」

「选个存活率高的。」

「从窗户。」柳昊一面说着一面跨过没了玻璃的落地窗框「你负责殿后。」

「知道了。」蓝先生面着门口,一脚将病床踹到门边堵住房门,自己则藏在一旁凸出的白色柱子后。

柳昊瞥了对方一眼,将纸袋啣在嘴边,一手将人掛到肩上,另一手抓住小阳台的铁栏杆,遂小心翼翼地往下翻。

房内,门板连着床铺被一脚踢飞,下一秒,藏在门后的青年毫不犹豫地扣下板机。蓝先生弯着身子窝到病床旁,枪林弹雨间,一脚将病床踢翻,背贴在病床后;耳边好像有响个不停的鞭炮不断炸响,甚至可以感觉到子弹如同雨点般打在背后那块床板上,但不知为何,他嘴边的微笑却有增无减。

医院枪声四起,窗外寒风刺骨,柳昊可以感觉到密集的雨点打在自己的背上,抓着栏杆的手被冻得没了知觉。他一手抓着铁杆,往下瞥了一眼,黯淡的光线下他的双脚好像悬在一个暗不见底的深渊。

柳昊压着掛在肩上的人体,一面低头盘算下一层楼的小阳台,整个人像是快被吹飞的破烂旗子,在寒风中摇摇欲坠,耳边呼啸的风声中参杂着院内人们骚动的吵杂。他回想起高中时期曾经拉过单槓的模样,然后凭印象像是盪鞦韆那样,腰部使力;肩上多了个人的重量让他全身的肌肉开始嘎吱做响,整个人像是个畸形的鐘摆在空中晃。

离自己几十公尺的地面开始传来了刺耳的警铃,即便被风雨模糊柳昊仍旧能够认出那阵熟悉又不详的声音,眼角馀光瞥见红蓝相间的闪光开始在地面聚集。

「目标在外面!」喧嚣的风中忽然传来一阵大吼,柳昊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右上方的小阳台探出了一个人影「目标就趴在外面,快点——」

柳昊望着阳台那人掏出黑色的枪管指着自己,就在对方连络同伴的瞬间,他整个身体使劲摇摆,抓着栏杆的手一松,顺着惯性,带着肩上那人往楼下小阳台飞了进去;只是力道比他想像中还要大,让他整个人像颗砲弹一样砸进小阳台的落地窗内。

窗户碎裂的刺耳声响中参杂了几声枪响和骂声,伴随着飞溅的玻璃碎屑,柳昊抱着肩上的男人滚入楼下的病房。脑袋被撞得七荤八素,柳昊可以感觉到手臂多了很多道热热辣辣的伤痕,他踩着满地的玻璃踉蹌地站起来,眼角馀光可以看见床上的病患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

迅速拉起依旧双眼紧闭的长发男人,柳昊像是拉着一个超重的玩偶快步往外走。甫踏出病房,走廊的彼端的逃生梯却早已涌出黑色人影,柳昊见状只能转身往反方向狂奔。

揹着一个大男人跑让柳昊的速度下降许多,小腿肚开始发紧,眼看身后涌动的黑影步步进逼,他一面回头一面盘算着下一步,正前方的电梯却突然打开,里头涌出另一批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人,全举着枪管指着自己,还有指着自己身后的那群人。

「警察!通通不准动!」

「惊!市立医院爆枪战!」、「目无法纪!黑道率眾袭击医院!」、「警方慢半拍?医院枪战七死二失踪」

现在无论如何狂按转台键,如此耸动的标题总是不断出现在画面上,而这些新闻内容无非都是在说同一件事情——三个小时前的医院枪击案,好似正提醒着某一群人的办事不力。

魏馀生斜站在局内一隅看着,索性把电视切掉,省得这些烦人的字眼阴魂不散地出现在眼前,尤其现在局内的所有同袍都摆着一副便秘般的表情。况且台湾新闻界的习惯,无论是多小的事情,只要有话题可以炒作,就算是芝麻绿豆小事也能炒成世界末日这样危言耸听的大事件给你看,对他来说跟三流综艺节目差不多。

恼人的新闻播报消失了,取而代之却是身后办公室内的骂声连连,内容几乎都是怎么就让大半的人跑了?开枪的人呢?抓些没用的小混混做什么?还有一个抓到的竟然也溜掉了?国家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就算办公室的门是关着,魏馀生却还是有一种里头的人是衝着自己骂的感觉。

有种你自己去现场咩……魏馀生虽然很想这样跟办公室里面的人说,不过很可惜现在站在里面被喷口水的不是自己。

「馀生,你伤口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魏馀生旁边的同僚望着自己手臂上的纱布「新闻报成那样真的好恐怖喔,还好我那个时候在巡逻所以没跟去,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医院就不用了,刚刚才去过呢,而且我怕像刚才那样被黑道堵。」魏馀生对着同僚笑了笑,比出枪的手势指着对方砰砰两声「小刘,会堵你的也不是黑道大哥们,要是你皮不再绷紧点也会被上面的砰砰喔!」

有些怕怕地瞥了眼不断传来骂声的办公室一眼,小刘用力拍掉对方的手,压低声音问道「现在被骂的是大哥?」

「对,记得等等闪远一点,不然待会被骂的就是你了。」

小刘白了同僚一眼,匆匆地走开「我先去忙了,伤口记得去看医生。」

望着同僚的背影挥挥手,魏馀生哼着歌正打算去找刚刚从医院押回来的小混混们玩,警局的大门却突然敞开,一个年轻的女孩走了进来,黑色的双眼有些紧张地四处乱飘。

「那个,不好意思,我是柳昊的亲属。」柳临在看到警察的瞬间,惯性地拉出了一个完美的微笑,即使一颗心已经悬在嗓子上「我刚刚接到通知,说在找我哥是怎么——」

「柳昊……啊,是那个害我们家大哥被骂的臭小孩啊!」魏馀生望着满脸疑惑的女孩,勾起笑「那个啊,你先等一下,我家队长正忙着呢!不然我带你去休息室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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