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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骤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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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冬天早晨的冰冷已经从窗缝溜了进来,让整个房间蒙上一层淡淡光晕;她缓缓地转着脖子,姿势不良让她身体各处发紧发酸,昨天晚上的情绪与记忆亦慢慢地涌了上来。

漫漫长夜冷却了怒火之后,仅剩下五味杂陈的馀烬积在心里。柳临按着额头叹了一口气,一面从缠成一团的杂乱情绪中,试图梳理出解决这种尷尬现况的头绪,但事实上她并不擅长思考这类的事情,更何况她从未想过那几乎是生死未明的哥哥会出现在眼前——柳临索性挥散所有思绪,放空脑袋离开床舖。

昨天那样一吵,让她没有任何心思再去处理其他事情,直接倒头窝回床上。柳临下意识嗅了嗅身上的衣物,幸好没有想像中那样散发出浓厚的酸臭味,她还真是第一次没洗澡就睡到隔天。

都是那个浑蛋柳昊害的。柳临一面腹诽,一面打开衣柜抽了几件换洗衣物;幸好今天课在下午,不然她一点也不想一身脏臭地去学校——虽然臭味可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这绝对违背了她的底线。

「框啷!」忽地,房间一隅的墙壁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声,让柳临整个人都跳了一下。柳临停下动作,细细一听,才发现那声音是隔壁房间传来的,好像有什么人隔着一堵墙在地上滚,听得柳临冷汗直流;隔壁房间是从前父母在世时候的卧房,如今却只是堆满纸箱的小仓库……莫非是柳昊?柳临暗忖,大清早的那浑蛋在隔壁房间干什么?

像是极不成调的鼓声,那声音停了半晌又响了几声,持续好一阵子。不知为何,柳临心里突然有种想去隔壁看看的衝动,那股衝动甚至掩盖了一切情绪,强烈到好像她突然想起隔壁放了一大笔钱似地,让她立刻夺门而出,迅速走到隔壁门前。

门后的声响却好像意识到柳临的到来,忽然停滞,整个公寓瞬间静了下来,静到柳临都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一手搭上冰冷的喇叭锁,强烈的慾望驱使她毫不犹豫地转开房门,一股混着灰尘的沉闷气息扑鼻而来。

甫推开房门,门板却一下子就被杂物抵住;柳临往门缝探了探脑袋,发现原本堆叠整齐的纸箱杂物散落一地,往房间深处望去,在那一地的堆杂物中,她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倚在另一片纸箱墙旁,苍白的手抓着纸箱,一头黑发垂在脑袋上,看不清其面容。

旋即,昨天晚上那些被自己遗忘的,警察大哥说的某句话在柳临耳边响起。柳临目瞪口呆地望着窝在房间深处的男人,房间内唯一的窗户让所有的光线全打在男人的背上;眼前的灰白人影让她一下子忘了该做何反应,只是怔征地看着男人撑着自己的白色身躯,扶着一整落纸箱踉踉蹌蹌地站了起来。

忽地,柳临听见身后的大门喀擦一声,她却没能回头看,只是听到一些塑胶袋摩擦的悉悉窣窣,还有一个此时她最不想听见也最不想面对的声音用愉快的音调道「啊,你已经醒来了吗?」

「这个人为什么在这里?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柳临咬牙切齿地回头瞪着门口的柳昊「不然我就杀了你,我说到做到。」

「等等,不好吧,杀人可是犯法——」

「那你最好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解释,要是我觉得你在放屁就宰了你。」

「呃,好,会的,会给你。」柳昊勾起笑,像是在试图驯服某种野兽一样,小心翼翼地走到茶几前「先吃早餐好不好?对了,我没想到巷口那间包子店还——」

「少在那边打哈哈,你还有三十秒,要解释就赶快。」

柳昊僵住笑容,张了张嘴正想要继续牵拖下去,却忽然听见「砰咚」一声巨响,对峙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声音的方向望去,才发现房间内的长发男又双眼紧闭地摔回地上,一动也不动。

柳昊叹了一口气,遂在柳临的瞪视下走到长发男旁边。

一番折腾后,柳昊安顿好长发男,接着和柳临坐在茶几前,面对面隔着桌上半凉的包子和热豆浆乾瞪眼。柳临按着发疼的额际,开始暗骂自己的愚蠢,昨天晚上医院发生这么大的事,她看到柳昊的当下竟完全把这件事全忘得一乾二净?

「呃,妹啊?你要不要先——」

「闭嘴,我没你这废物哥哥。」柳临抬起头,瞪着对面的柳昊,压下满肚子怒火道「你把那个人带回来干嘛啊?你知不知道你搞这一齣害我昨天被叫去警局?」

「欸,真的吗?那你觉得警察局怎么样?」

「什么?」

柳昊有些不知所以然地耸耸肩,「嗯,我很久以前去过警局一次,那边的警察挺好,还会给我泡茶呢。」

「你是白痴吗?」柳临不可置信地打量对方「我是在问你他妈到底在搞什么啊?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都被警察逮住了还跑什么?你以为你是哪里来的大侠是不是?」

「冷静一点,我慢慢说给你听嘛。」

「三十字以内给我解释清楚,我不想听你说废话。」

「呃,这可能有点困难……我是说、好吧。医院那件事是因为那个,就是现在躺在里面的那个人他家里背景有点复杂,所以被黑帮追杀。啊,不过你放心好了,黑帮那边已经解决了,绝对不会追到这里,我保证!」

「人家被黑道追杀你这么鸡婆干麻啊?」

「因为他是我们的远房亲戚嘛!」柳昊见对面露出些许诧异,连忙解释「你、你不知道也正常,他是我们很远很远的亲戚,我也是在工作上才和他认识;他家境有点复杂,现在因为一些逼不得已的原因被人追杀,而且他之前也在工作上帮过我啊。呃,这样的理由你能接受吗?」

柳临蹙眉低头沉思了几秒,却仍旧解不开脑中的结。既然和自己有血缘关係加上还帮过某个浑蛋,她还没那个狠心能直接把人撵出去,就和柳昊的事情一样,这也是困扰她整个晚上的问题。沉默之后,仍旧没有一点头绪,柳临只能放弃似地叹了口气「然后呢,你之后打算怎么做?」

「你是说那个人吗?」

「不然呢?」柳临瞪了对方一眼「你是不是打算带着他住在这里?」

「欸——你真厉害,居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这废物在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柳临叹了一口气,「可以是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如果无法接受就请你们两个睡路边吧。」

「没问题,您快请说吧。」

「第一,你们两个都要付房租,水费电费也要均摊,价钱按照市价;第二,要是给我惹任何一点麻烦,任何一个乱七八糟的黑帮找上门,就给我滚出去。」柳临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瞪着对方「还有别把麻烦牵拖到我身上,要是像昨天那样害我被叫去警局也一样,知道了吗?」

「当然,没有问题。」柳昊发誓似地举起双手,望着对方没有任何表情的双眼,笑了一下「话说回来,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轻易答应欸?」

「闭嘴,不爽不要住。」

柳临在踏出家门后就将那些繁杂的情绪暂时扔在家里,上路后没多久后接到了工作的简讯。

和之前一样,简讯上面附了案主的地址电话和名字,这次和案主约的时间是傍晚,大概就是商谈好了就可以回去吃饭的时间。

柳临看着讲台上已经像是在自言自语的教授发呆,旁边同学的脸已经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其他无非就是在滑手机或聊天。有些时候柳临觉得教授满可怜的,面对压根没在听自己说话的一大群人,还要装作很有热情地继续讲课。

嗡——

突如其来的震动让柳临猛然回神,手机放在桌上的震动声响也引起了附近其他同学的注意,万幸的是教授讲得十分忘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你现在在上课了吗?」柳临把手机藏到桌面下,黑色的萤幕上跳出了讯息的预览框,框上的发信者是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柳临瞥了一眼台上的教授,遂飞快地在回应栏输入两个字「干嘛?」

「能不能帮我签到?」

「今天是教授自己点名。」

对方回传了一张趴在地上哭得丑贴图,柳临望着那贴图笑了一下。忽地,她突然感觉到一种视线,像是针一样扎向自己;柳临下意识地抬起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反射性地往窗外瞧,却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孩正往自己的方向看。

那女孩有着一头乌黑短发,耳边掛着大耳环十分显眼。柳临顿了顿,往身后看了一眼,却发现自己坐在最后排,身后只有空旷的教室一隅;再次看回窗边,却发现窗外仅有空荡的走廊,什么人也没有,还有一片看上去欲雨的灰白天空。

柳临微微蹙了下眉头,暗忖大概只是经过之类的理由安慰自己,遂低下头继续和手机另一边的熟人哈拉。

下课鐘声一眨眼的时间就响了,四周的学生很有默契地站了起来,一瞬间教室里的学生就走了大半。柳临拉起背起后背包,顺着人潮鱼贯而出。

泛橘的天空倒映在湿濡的马路上,空气中还飘着细细的雨珠。每到傍晚时分,校门口的交通就会大打结,很大的原因是学校的人数多再加上校门口前的马路太小。就像现在柳临虽然已经在路口等过了两三个绿灯,仍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前面的巨大公车慢慢转弯,待好不容易轮到自己的时候却又突然转红灯。

远离车水马龙的市区,两旁快速捲动的建筑物由店家转为住宅,路上的人车开始稀少;又过了一阵子,渐渐地连住宅也慢慢稀疏,最后两旁仅剩下水田,倒映着一片漆黑的天空,沿路上唯一的光源是柳临的机车大灯,连半支路灯都没有,大灯之外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顺着手机导航走,柳临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情抵达目的地。那是一幢位在田中央的三合院,从黑暗中仍可以看见那三合院的屋顶墙壁几乎落漆,屋顶还是瓦片叠的,还有一层厚厚的青苔附着在上面,一片一片的结构全融在一块。

柳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虽然看到中间的正房窗户是亮的,但没有半点灯火的四周却让她有些不安,索性还是掏出手机拨了案主的号码。

「喂?您好,我是今天约好要到府上讨论工作内容的风水师——」

话还没说完,柳临就看到三合院正中央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夹着手机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不好意思,打扰了。」柳临把手机切掉,直接像眼前的人拉起微笑。

「不会,请进。」对方看到柳临的瞬间显然讶异了一下,那是柳临看过无数次的表情,接着才让开身子让柳临进屋。

一踏入三合院的正厅,一张木製的大神桌旋即映入眼帘;神桌上一尘不染,香炉上插满了已经燃尽弯曲的香支;桌上供着一些牌位还有一个神像,神像的脸都被燻黑了,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却可以看出这三合院的屋主十分虔诚。

大神桌旁摆着一整套阿嬤家都会有的木製硬沙发,上面还坐着另外一个人。那是一位中年女性,身上穿着灰色套装,很像是哪个公司行号统一发放的制服;她的嘴唇涂得红红的,身上带有一种浓腻的香水味,看到柳临的瞬间亦是有些惊讶,接着礼貌地站了起来。

「您好,我叫做张丽娟,他是我弟弟张万堂。」顿了顿,张丽娟对着柳临笑了笑「抱歉,我还以为来的会是个中年人……是叫柳齐吧?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小妹妹真的很厉害呢。」

「柳齐是我的父亲,因为有些原因所以让我代替他;不过请两位放心,我是柳齐直传弟子,绝不会让您失望。」柳临只是笑着随意搪塞了一下,然后直接切入正题「那么,两位希望我帮什么忙呢,会特别要面对面商量想必是有什么原因吧?」

「原来是柳齐先生还有女儿啊?第一次听说呢。」微微睁大双眼,张丽娟露出安心地微笑,微微頷首,「是的,有劳老师来到这个偏远的地方确实是有一些原因……啊,对了,先坐下吧!真是抱歉,说着说着就忘记了,老师要喝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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