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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煎熬从不只属于战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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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半夜里茅草房里闯进了人,这个刚醒来的看起来略显瘦弱的年轻人一下子精神起来。虽然睡眼朦胧,屋内昏暗,但并不妨碍年轻士兵迅速捡起身边的枪,并大声叫醒了另外三个同伴。

墨语旭就在门口,只需要后撤两步就可以到达茅草房外,消失在林中,留下恐惧继续伴随这四个人整晚上以及随后的许多天。但他却选择了站在原地,津津有味观察着对面的人一个个醒来,一个个摸起枪,一个个在一头雾水中将枪指向自己。只需这一点时间,他已经彻底心中有数,对这些人的素质水平到底如何已经了如指掌。他要准备说点什么了。

“他在偷我们的东西。”第一个醒来的年轻人却首先发话。其他三个人仍在努力搞清楚状况。

墨语旭将手中包括枪支等东西全都慢慢放下,看向另一个稍微强壮点的人,他感觉这个人应该也已经足够清醒了。这个人也没有让他失望,说了句在墨语旭看来非常有想法的话:“霖,小心点,他也许有同伙。”

“放心。就我一个人。你们可以把枪放下了。我和你们一样,斯格斯人,落在后方战场的。”

“别相信他。”这是第三个清醒的人。

“那我会是谁?突尼瓦士兵?那我还需要跑来偷你们的东西吗?”墨语旭在笑。

“别笑。如果你和我们一样是斯格斯人,你就不需要半夜来偷了。”

墨语旭感觉那个叫霖的仍然可算是这群人中最清醒的一个。“我有我的难处——”他只能这么回答,“但我可以证明,如果你们允许,我可以给你们看士兵证。”说罢,他慢慢将手伸进外衣里面。

对面的每个人都更加紧张起来,直到看到墨语旭拿出来的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塑封小本子。

“铄,你拿过来看看。”叫霖的下达了命令。

第二个清醒的人将枪放下,缓慢谨慎地移动到墨语旭附近,伸手拿到小本子后迅速退回来,打开手电筒仔细看着上面的字迹,又照向墨语旭的脸对照起照片。“嗯!士兵证看起来没问题,这个家伙叫墨语旭,四等士兵。”

“那你为什么要偷我们的东西。”第四个人也终于说话。

“也许是因为四等是囚犯。”

墨语旭意识到这个叫霖的对军队方面的事情知道得明显比其他人多,他也不打算再隐瞒:“是服刑人员中表现比较好并愿意为国家做贡献的人,可以在特殊情况下参军,并获得一定程度的减刑。长官。”

“继续!”

这个霖的军衔显然超过自己,既然承认了自己是斯格斯军人的事实,墨语旭只好继续按照部队里的规矩回答上级的问题:“是的,长官。我们是在董佧那场大战中被切断退路的,后来我们分队一直遭受着突尼瓦的围追堵截,有走散的,也有死了的,最终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董佧?距离这里很远呀。而且是冬天吧,年初,战争刚开始的时候!”

“是的!我已经在各个地方躲了很久。”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另一个人问。

墨语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倒是那个霖替他做了回答:“没有担保人,估计担保人也牺牲了吧。这么回去没有证据,也就没法减刑。弄不好还会被当成逃兵。”

墨语旭默默点头。

“不过,我可以看出你的生存能力很强。这样吧,我想我们需要你的这种能力。帮我们回到斯格斯,找到组织,我们可以给你做担保人。你看如何?”

已经一个人在野外坚持了几个月的墨语旭,听到这样的条件后,根本无法拒绝。他又点了点头。

“很好。我是班长晨霖,这是士兵朱铄。另外两位,预备士官孙明月,以及士兵高时。我们都是在西滩河战役与部队分开的。就在大概一个月以前。欢迎士兵墨语旭加入我们。”

“谢谢大家。”墨语旭认为自己应该表一下态度:“我一定努力,与大家配合好,服从各位的领导——班长,能否提一个问题,或者一个建议。”

晨霖看不出其他人有任何反对的意思:“没关系。我们虽然级别高,但不代表战场经验丰富。所以只要是好的建议意见就尽管指出。”

“那好。你们到底怎么把自己弄这么脏的?”

几个星期以来,这几个人难得笑了起来。

鲁繁星只感到自己母亲的眼神是麻木的。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直勾勾看着前方的白墙。在她的眼睛里,鲁繁星找不到任何东西。

在经历了那么多挫折之后,在不切实际的期盼了那么久之后,等到的却仍然只有如此的结局。鲁繁星明白自己母亲的心情是什么样子。

监狱的病房太狭小,拥挤之中让人感到更加的压抑。鲁繁星和母亲不得不贴着床头柜挤在一起,为医生和护士留出工作的空间。

没有人说话。各种测量仪器的传感器一点点从身体上取下来,呼吸器和氧气的管子从身体里抽出来,它们分门别类被卷好后堆放在一边的推车上。所有的设备一台台被关上,那长久以来不停弥漫在耳边的滴答声终于彻底的消失了。

医生撤出病房之后,最后一名护士简单整理了一下父亲的仪态,把被子重新平整地铺在身体上。“再给你们几分钟吧。”护士很小的声音说完,也退出了病房。

但,病房里仍然充满了拥挤和压抑的感觉。

鲁繁星举起一直紧紧抱在怀中的旧书:“我终于找到这个版本的《诗经》了——但对不起,我送来晚了。”他坐到病床旁,翻开这本封面已经不太完好的书。

书页中的文字看起来复杂难以辨认,但他仍尝试去念出来:“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母亲凑上前来,跟着读下去:“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母亲终于哭起来,没法再将最后两句念出来。鲁繁星将《诗经》合上,轻轻放到了父亲的枕边。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安慰自己的母亲。

服刑人员无法得到一个体面的葬礼,父亲的遗体只会在第二天被匆匆下葬。但自己父亲这一生的最后一天,这葬礼,仍让鲁繁星感到了些许的欣慰。

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照在冰冷的心上也能感到温暖。墓地并不冷清,仍有家族的亲戚和朋友陪伴在身边。一直陪护着父亲的护士也跟随遗体来到墓地,并见证了下葬的全过程。

没有任何的仪式,也不会竖起墓碑,只有埋葬的过程。鲁繁星在父亲入土之前,将放在父亲病床边的诗集以及那本刚刚得到的《诗经》工工整整摆放在棺椁上。看着这两本书与父亲一同埋于地下,他只剩下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没有你,我是否还能再念出任何一首诗词。”

没有墓碑,只有一片土地。除了自己的家人,不会再有人记起。但看到亲戚正凑在一起安慰着自己的母亲,鲁繁星至少是感到放心的。

“繁星——”当大家都逐渐散去的时候,他听到有个女声在喊自己名字。

他能听出这是谁:“莉安,你也在这里呀。”

“对不起。我刚才看到——是你的父亲吗?对不起,我以前不知道。请节哀——”

鲁繁星不想再待在这片没有墓碑的墓地旁,他主动向着埋葬朱铄的方向走去。“没关系的。我们没告诉任何人。而且父亲已经病很久了,并不算突然。”

“但毕竟是——”石莉安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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