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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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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天晚上,他又做梦了,他听到了之前那段时间,他每天晚上梦到老师时,那句他总是努力想听却怎么也听不见的话。

梦里的老师依旧笑着,但他说出来的话却生生把程子曦吓醒了,他说︰「你能离我远一点吗?你让我觉得很噁心。」这次每一个字都如此清楚,但他却比过去的任何一天都希望自己没有听清。

他这才知道,原来面对那些言论骂声,他并不是不在乎,反倒是特别在乎,特别害怕,只是因为那时候身边有他最喜欢的老师,所以他不敢表现出这些惧怕,他怕自己的感情被老师知道后,老师也会这样看他。

不安随着被点燃的火光佔据他的心头,但同时他也知道,这件事恐怕要给老师带来麻烦了,而这个麻烦竟是在老师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自己不该有的感情泼了一身脏水。因此对于这个即将引爆的炸弹,程子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再给老师困扰,很快地他就想好了一套说词,是他所能想到对老师伤害最小的说词了,随时等着学校的人叫他去问话。

等待的这段时间,他很忐忑,觉得心里变得非常空虚,不知这是在逃避还是这是他保护对方的方式,总之他咬牙踩下每一次想去找老师的念头。

程子曦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去找老师了,上到老师的课时,他总是不敢看老师,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他便一溜烟就跑出教室,即使老师在后面叫他,他也装做没有听到地走了,他生怕自己如果停下来,会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直到这天中午,同学都已经回家吃饭了,班上只剩下程子曦和路天明。当他们正要背起书包,程子曦一回头见到窗边的目光就愣了神。

路天明延着程子曦定住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老师站在门外,程子曦这段时间这样假装镇定他怎么会看不出来,现在看来心想也好,便了然地拍了拍程子曦的肩说自己先回去了。

随着路天明的脚步声远去,教室又逐渐恢復了寧静,老师带着一如既往温和的笑走到程子曦面前,这个瞬间程子曦看着老师依旧灼灼动人的笑眼,微风轻抚过面颊,彷彿时光倒流,回到了事情发生之前。

「老师……我……」程子曦懦懦的开了口,却被老师突然抬起的手打断。

又是恍如过去的错觉,但老师一下一下抚摸着程子曦额前的瀏海,掌心的温度却无比真实,像是鼓励,像是赞扬:「我都知道,你很好,你做的很好,不要担心,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没事了,不要怕,不要怕……」

他一句一句不断重复的“你很好,不要怕。”终于安抚了程子曦的心,也让他的眼泪终于溃堤。

顷刻间沉积许久的情绪得以释放,程子曦像是飘流的遇难者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浮木,他往前一步抱住了老师,在老师的怀里用每一次啜泣的空隙努力汲取老师的温暖,渴望这个温暖可以捂热自己失温了冰冷的身体。

老师被他用力撞上来的拥抱愣了一下,但僵住的手快就反应过来了,他没有回应程子曦的拥抱,只是把原本抚摸瀏海的手改移到背上轻拍,嘴里仍旧不停说着同样的一句话。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久到他们都忘了吃饭。末了,程子曦放开老师,看到老师还是笑着,眼神在透过帷幕的午后阳光照射之下,看起来比平常更柔和了。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程子曦的心都沉甸甸的,老师最后的话不断在他脑海回放,「永远记得,你没有不对,子曦,再见了。」程子曦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轻声细语的话语,此时在他耳里却像一把一把针刺入他的心脏。

直到隔天早上,他才知道这奇怪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第一节下课时,路天明跟他说,老师离开了。听说这段时间学校无数次找老师约谈,也曾经想找程子曦的父母谈谈他们儿子早恋跟发展师生同性恋情的问题,但这才发现程子曦入学时填的紧急联络人栏位竟是空的,得知这件事的老师似乎是一个人把所有事都揽了下来,说他从头到尾都不知情,把话说死了,也不让学校单独找他约谈,只另外找了那些恶作剧的同学,因此在老师离开的同时,那些同学也各自得到了他们应得的处分。

听到一切真的都已经结束的程子曦,心底燃起无尽的酸涩,前所未有的窒息感袭来,终于将他锁进了禁錮的桎梏中。

不到一个星期,程子曦办好了转学手续,离开了这所学校,再没有回头。

在数不尽的事态变迁下,岁月无情地拨弄凡世的尘氛,将所有已失去的,有距离的,化作灰烬,飞扬到世间的各个角落,在此地留下一抹人事已非的空。

突然一阵黑暗垄罩,伸手不见五指,程子曦好像看见了触不及的远方有一个光点,从那个光点传出了一个温暖人心的声音︰「永远记得,你没有不对,子曦,再见了。」声音消失了,光点也随之消失。

不久后,又出现了一双会发光的手,手上有一些细细的皱纹,指节处似是因为经常用力而变的微微鼓起,程子曦的意识想要伸手去抓,却在这个瞬间又消失了,突然程子曦喊出了一句:「妈妈。」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让他自己震惊了一下,彷彿在他的浅意识里就是知道那是妈妈的手。

最后当他缓过来时,整个空气飘散了一股菸草的味道,温暖的好像有太阳照拂,这时程子曦发现这个空间不再那么黑暗恐怖了,之后菸草燃烧的味道跟声音再没有消失过。

听到程子曦发出一声轻哼,顾言默隐隐约约听到的是,「muamua.」

顾言默倏地站起来走到床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他轻轻地拨了拨程子曦汗湿的瀏海,程子曦皱着眉头在睡梦中呢喃。

不过才过没一会儿,或许是梦魘不再那么痛苦了,他便又再次陷入沉睡。顾言默不放心的把掌心覆上程子曦的额头,这才发现他已经退烧,面色也不如早上苍白,反而因为刚刚退烧发汗脸色红润了些。

顾言默嘴角微勾,松了口气,发现望着程子曦的自己,或许是经过一早上的折腾,竟已一扫先前的阴霾。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原本冷峻的眼神现在是多么温柔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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