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报应(1 / 2)
朱飞鹏目光似电,带着凛然正气,紧紧盯着贾慎独。在这样强势的目光逼视之下,贾慎独的情绪渐渐开始紧绷。
朱飞鹏欠了欠身,缓缓将桌上反扣过来的相框往前推,他的动作极慢极慢,慢得让贾慎独恨不得扑上去抢过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到底知道什么?这是什么照片?是什么?你倒是快点说啊!妈的——】
咔嗒、咔嗒!随着这一声令贾慎独无比烦躁的咔嗒声,朱飞鹏猛地将照片一翻。
这是一张放大了的旧黑白照片,十六寸大小,精致的白色相框,带着历史的包浆,仿佛被人摩挲过无数次,
火车站广场、尖顶钟楼、两名表情严肃的专家,拥挤的人群……专家身后站着一道穿着格子大衣的瘦小人影,头往左侧偏了一偏,露出半张脸来。
【真有!真的拍了下来!我我我……施桐明明被我推下楼去,当场咽了气,怎么他的照片都还存着?我看到自己了,那个人就是我,那件灰白格子的大衣是我在友谊商场买的高档货,专门过年穿回家得瑟的,只要是和我熟悉的人,都能认得出来那个人是我。怎么会这样?怎么办?怎么办!】
季昭画的图,几可乱真,只是画纸是纸面略粗糙的油画纸,而非照相馆里那种光面的照相纸,再加上刚刚画完,颜料中的松香气息隐约可闻。为了遮掩刚画的痕迹,赵向晚特地找来一张旧相框,把图封起来,再加上封塑,乍看之下,和照片没有两样,贾慎独没有半分怀疑,惊得一颗心开始乱跳。
咔嗒!
朱飞鹏的手在桌面重重一点: "施桐拍的照片,你应该记得吧?以为把施桐推下楼,就万事皆休?路芝英把他的每一张照片都保存完好,留着呢。如果你不逼施启燕跳楼,谁能想到你与施桐的恩怨?怪只怪,你做贼心虚……"
贾慎独打了个寒颤,嘴唇紧抿,成典型的“一字形”,在微表情行为学里,这代表倔他的心理开始设防,认真分析警方的每一个问题。
观察贾慎独的长相,他与潘国庆的外貌有些类似,典型的承嘴形,上唇短、下唇突出,有一些地包天。这类人猜忌心、防备心都很重。
赵向晚一边观察他的表情变化,一边倾听他内心所想。
【照片就在这里,我的模样清清楚楚露出来,不承认也没有用,只能认下事实。只是……我得想
想,这张照片上没有翟欣莲。施桐虽然看到了我和她拉扯,还虎着脸说了我两句,说我没有当老师的样子,要注意与女学生保持距离什么的,但这张照片里没有把她拍出来,应该是正好被挡住了。17号那天我为什么会出现在火车站,怎么把自己从翟欣莲失踪那件事情里摘出来,这才是最要紧的。】
贾慎独根本没有听朱飞鹏说什么,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照片,飞快地思考着对策,慢慢镇定下来。
"……以为把施桐推下楼,就万事皆休……"
朱飞鹏刚刚说的话明明钻进了耳朵,但似乎慢了一拍,有些滞后,等他终于想好对策,镇定下来,这句话才陡然在脑中闪过。
【他们知道是我干的?!】
他的眼睛突然瞪大,瞳孔扩大。整个人像被冻僵了一样,颈脖处绷成了一条直线,连呼吸都似乎遗忘。
重案组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典型的冻结反应,施桐之死绝对与他有关!
每次案件之后,赵向晚都会和大家一起讨论案情,尤其是微表情行为与犯罪心理的分析,让所有人都受益不少。现在贾慎独的表现,就像按照教科书写的一样,标准、规范、清晰,这一下审讯室里所有人都安下心来。
——难得有这么一个标准案例出现,正好让所有人练练手!
听到大家的心声,赵向晚再次拨动笔帽。咔嗒!
响一声,代表催促。趁他病,要他命!
朱飞鹏大吼一声: “老实交代!”
贾慎独半天才回了一句: “交代什么?”他的喉咙有些发紧,说出来的话显得干涩无比,像钝刀子在石头上刮蹭,很刺耳。
朱飞鹏点了点照片: “翟欣莲失踪案中,你对警察说1981年1月15日的火车回老家,1981年1月17日在老家。那现在,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张照片上?"
贾慎独的语速快了起来: “那个时候的事情,我忘记了。这个人是我吗?我不知道。”他的眼珠子开始乱转,一看就知道是心虚、狡辩。
咔嗒咔嗒声中,赵向晚慢悠悠地说: “那件呢子大衣即使是现在依然看着很时尚,值不少钱吧?我们掌着这张照片在你们村里问过,大家都记得,说正是你,还有那个行李袋,也是你过年前掌回村里的袋子,所以……老实承认吧,狡
辩没有任何意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扰得贾慎独心烦意乱,他明知道眼前这个小女警在故意捣乱,但就是没办法控制住情绪。赵向晚的话正戳中他的心事,他的眼珠子转得更快了。
【认出来了?躲不过了?谁能知道老子难得打扮一回,竟然还留下了口实?村里人懂什么,这件事情除了我家里人,谁都不知道。对,承认又怎样?】
贾慎独终于智商在线一回,抬起头来: “啊,我想起来了,我本来买15号的票准备回老家的,但到了火车站被个女人勾搭上,我一时之间没忍住就跟着她去了家小旅馆玩了两天,17号再买票回家。"
"为什么要对警察说谎?"
“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大学老师嫖.娼,传出去总是不好,所以就说谎了。”“哪家小旅馆?收了多少钱?”贾慎独一律摇头。
“哪一趟?几点的车?”赵向晚依然不急不慢,但拨动笔帽的声音却变得急促起来。两种不同节奏的声音,让性格敏感、习惯操控他人的贾慎独很抓狂。
"反正是上午,具体哪一趟我忘记了。""有没有遇到翟欣莲?"这回贾慎独的回答非常迅速:“没有。”
场上突然安静下来。贾慎独心中窃喜,看来这一关算是躲过去了。
【警察能怎样?有照片又如何?我承认了又怎么样?就算和翟欣莲坐的是同一趟车,他们依然不能说我和她失踪有关。同坐一趟车的人多了,难道我一定和她有关系?那张火车票是我买的,我守在火车站等着,看到她的时候便说有紧急项目,需要她跟着我一起提前在宜岭站下车,等过几天再让她
回家。
翟欣莲当时有点不高兴,但我是老师,拉下脸来训斥几句她不敢反抗,只能不情不愿地跟我一起上车。要不是遇到施桐,这世界谁都不知道翟欣莲是和我一起回的老家。】
赵向晚忽然开口说话,打破了这片沉默。"你17号的火车,在哪一站下的车?""宜岭。""几点到的?""晚上七、八点吧。""住在哪里?""不记得了。"“据我们了解,17号晚上你住在三姐贾艳明家。”
贾慎独张大嘴,半
天没有反应过来: “我三姐,我三姐已经不在了。”
【我姐病死了,姐夫带着孩子离开昌汉县,他们从哪里知道我那天晚上住在她家?那天晚上我和翟欣莲在晚上七点多下了宜岭站,继续坐过路车往昌汉县火车站,差不多十一点多才到。我三姐家就在火车站附近,三姐夫和孩子不在家,我带着翟欣莲到她家,正好有地方住。】
赵向晚沉默不语,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贾慎独。那双凤眼闪着锐利之光,仿佛宝剑出鞘,寒意凛然
这样的目光,让贾慎独越来越没有底气。
【那个晚上,我把她带到了我姐家,翟欣莲发脾气了,质问我:不是做项目吗?怎么到您家里来了?我放低姿态安抚她,说我喜欢她,想带她见见家人。还承诺说只要她和我结婚,我就想办法把她留在湘省大学当老师,这样就能夫唱妇随,一起做项目一起赚钱。
我想得很清楚,虽然她曾经拒绝过我,毫不客气地骂我年纪太大,不是她的理想型,但我还是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她同意,那就皆大欢喜,我带她回老家,生米煮成熟饭,等她一毕业就领证结婚。如果她不同意,那就休怪我无情无义。这里是我的地盘,我想要她生就生,想要她死就死。
谁知道,谁知道翟欣莲竟然不同意!她甚至敢打我!在我脸上抓挠出一道血印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打过我一下下,爸妈、姐姐个个把我当宝贝,岂能容这个不要脸的贱货打我?于是,我拿起台灯就把她给砸死了。】
赵向晚丢出问题,就是要听贾慎独说出真实的过程。咔嗒、咔嗒。再一次拨动笔帽,赵向晚看着贾慎独,缓缓开口: "在你三姐家杀人,你三姐不害怕?"
贾慎独的脸色变得煞白,汗珠从头顶滚落。
【警察知道了,警察什么都知道了!三姐虽然死了,但她生前可能告诉了三姐夫,三姐夫虽然带着孩子搬了家,从此没有再和他联系,但警察肯定找到他了!不然警察不会知道得这么细。】
赵向晚继续给他施加心理压力: "你17号从火车站带走翟欣莲,那趟车只在宜岭市停靠,你下车之后再坐慢车前往昌汉县,几点到的县城?十点?十一点?十二点?"
审讯室的氛围开始紧张。赵向晚式的审讯正式开始!高广强、朱飞鹏、何明玉的目光全都落在贾慎独身上,不肯放过他一分一毫的面部表情
变化。
“哦,看来是十一点多,那个时候火车站人已经很少了吧?你三姐家就在车站路附近的平房里,走过去大约多少时间?十分钟、十五分钟?哦,不到十分钟就能到,对,我们走过那段路,的确距火车站很近。"
赵向晚的声音清澈而悠然,仿佛是个说书人,站在上帝视角慢慢将贾慎独曾经做过的事情娓娓道来。
"你三姐看到你来,一定很高兴吧?你是怎么向她介绍翟欣莲的?学生,还是女友?"
贾慎独的目光变得闪烁,开始逃避赵向晚的眼神。
【我先说是女友,我三姐高兴得要命,我是贾家独苗,我要是不结婚生子,我爸妈、我姐他们都着急。听说是女友,我三姐把我们安排在一间房里。可是翟欣莲一脸的不高兴,自我介绍说是学生,研究生!我三姐偷偷看了我一眼,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排。翟欣莲把行李往客厅沙发上一放,说自己睡沙发,我把她拉到房间里,她便爆发了。不好听的话,一句接一句,真是给脸不要脸!】
"哦,你先说是女友,被翟欣莲拒绝了吧?她一直嫌你长得丑,是不是?也是,连戴敏丽这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女人都嫌你丑,进了城就找个年轻漂亮的小伙子,那像翟欣莲这样一个眼高于底的知识女性,哪里看得上你?"
"哐!哐哐!"贾慎独的情绪激动起来,拼命抬手,手铐敲打在铁椅扶手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闭嘴,你给我闭嘴!男子重才不重貌,我有才,我有才!你这个庸俗的女人,不要用你那一套标准来衡量我的价值。"
赵向晚嘴角微微一勾: “你有什么才?朱成岭的研究生吗?哈哈!朱成岭先生育人无数,何曾对你耳提面命过一句?这都是你找关系混出来的学术背景吧?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学院师生背后给你取了个外号,叫贾独食,贾半伦,贾野狗……"
野狗什么的,是赵向晚现编的。野狗扑食,吃相难看。
贾慎独听懂了这些外号背后的含义,脖子上青筋暴露,暴跳如雷,可惜整个人被束缚在椅子上,无法跳起来,只能狂怒嘶吼: "胡说,胡说!"
赵向晚冷冷地看着他。很会使用语言暴力?那我让你尝尝语言暴力的滋味!
“贾野狗,翟欣莲看不上你,你怀恨在心,对吧?当时
夜深人静,你和她在房间理论,你姐想劝架又不敢。你从小到大都在家里地位崇高无比,你三姐也不敢说什么。然后呢?然后怎样了?"
“火车站附近平房,是六十年代盖的砖瓦房,灯光昏暗是不是?房间的床头柜旁边,有一张小床头柜,床头柜上有一盏台灯,是不是?"
台灯二字一出口,贾慎独的眉心开始跳动。这一下,重案组的其他人员都察觉到了不对!他在害怕!他为什么害怕?难道台灯是重要证物?是杀人凶器?!
赵向晚的声音陡然提高: “翟欣莲是怎么骂你的呢?癞.□□想吃天鹅肉?哦不,翟欣莲是读书人,不可能说话那么刻薄,应该相对隐讳是不是?比如说你是老师,我是学生,我对你只有尊敬没有爱恋;又或者说你不是她的理想型,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结婚……"
贾慎独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脸上开始酝酿暴风雨。赵向晚知道,自己已经触及到他的心理屏障,此刻攻击,正是时候!
"台灯,对,你拿起台灯,狠狠砸向她的后脑!"后脑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重物击打过去,贾慎独这是根本没打算给翟欣莲留条活路。
似乎有阴风吹过,贾慎独感觉自己的后脑开始发冷。
【是她逼我的!不打死她,难道等她回到学校之后申请更换导师?难道等她告诉同学我这个老师妄图和研究生谈恋爱?难道等她告诉所有人,丑人也会多作怪,竟然敢利用老师的权力把她带到这陌生的小县城?她若是到派出所告我拐卖妇女,我的前途、我的命运、我的人生岂不是都要被她毁了!
杀就杀了,那又怎样?当时鲜血四溅,站在门口想劝架又不敢的三姐吓得眼睛翻白,一下子晕死过去,真是没用。我上去补了两下,用麻绳把她勒死,再将她装进麻袋,踢到客厅角落里放着,鲜血把我皮鞋都弄脏了。我把三姐喊醒,让她清理。三姐当时那个脸色,像张金纸一样。后来她死得早,估计也是吓破了胆吧?人又不是她杀的,我都不怕她怕什么?】
贾慎独目光放空,呆呆地看着墙角某处,无意识地重复着赵向晚的话: "我砸了吗?砸了吧?"
赵向晚的每一句话,都在一步步还原案件过程,听得重案组所有人目眩神迷。
明明大家都是一样地调查取证,面对贾慎独也一丝面部表情变化都没有放过
,可偏偏就赵向晚可以从细微之处入手,仿佛亲眼所见。
赵向晚的语气非常笃定: “是!你砸了。后脑砸下去,翟欣莲瞬间倒地,鲜血流了一地,沾湿了你新买的皮鞋,你嫌脏,还在她身上踩了几下,看她没有断气,再用一根麻绳将她勒死,像勒死戴敏丽一样,是不是?"
完全就是事件重放!贾慎独的心理防线不断回缩,继续重复着赵向晚的话: “勒死戴敏丽?”
赵向晚加快了语速: "你用什么装翟欣莲的尸体?编织袋、麻袋,还是……"
停顿半秒,赵向晚冷笑道: “哦,原来是用麻袋装的,虽然翟欣莲个子瘦小,但那么大一个人就死在你面前,你三姐吓得够呛吧?你就不怕?哦对,你已经杀过一个,间接害死一个,不怕了,是不是?"
贾慎独脑子里依然还留着一丝清明,知道不能承认杀人事实,但他现在冷汗顺着后背往下,电扇风一吹,浑身发冷,开始颤抖,思路不自觉地被赵向晚带着走。
【麻袋装着一个人,刚开始还是软乎乎的,后来便变得僵硬起来,搬动很不方便。好在三姐家有
辆三轮摩托车,第二天一大早将麻袋搬上车,带回老屋去。三姐脸色一直很难看,一路上不停地念阿弥陀佛。真是可笑,这世上如果真有菩萨,早就把我给收了。我看呐,这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只要你够恶,就没有人敢欺负你。
路上碰到人了吗?好像没有吧,哦,不对,虽然走得早,但进村之后摩托三轮车突突突地响,隔壁海东家过来看热闹,看到麻袋还问了句我们拖了什么货回来。三姐当时差点要哭了,还是我说了句,是我托三姐做的腊肉,顺路带回来,这才把谎圆了过去。】
赵向晚听到他心中所想,整个案件过程清晰无比地呈现在脑海之中。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