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心火焰（2 / 2）

「小朵拉？」门外传来希斯刻意压低的声音，我差点尖叫出声。

是希斯！那另一个应该是伊凡吧！

太好了！他们没死！他们回来找我了！

我兴奋地站起身来。但因为我实在是蹲了太久，所以双脚发麻无力，差点又跌到地上，还好我以双手撑在杂物堆上，才不至于跌个四脚朝天。

希斯的头先冒出门外，他的脸看起来没有什么外伤，让我安心不少。他看到我平安无事，又对他开心的大力挥手，他也回我一个微笑。

接着他稍微移动，我才看到伊凡垂着头，正靠在希斯的肩上休息。伊凡脚步不稳、憔悴的模样让我的心都碎了，我顾不得自己的脚还有些麻，立刻三步併成两步跑到门口，帮忙希斯抬住伊凡。

我抬头望向伊凡，发现他满脸都是伤，而且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了，我不由得惊呼。

「先别说话，先把我哥抬进来。」

我连忙点头。我一边小心翼翼的跟着希斯一起抬着伊凡，一边目测他的伤势。

嘴角渗血、四肢都是刀伤，腹部还有一圈满是血的绷带。他的伤势严重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实在无法相信，白天明明还是个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却变成如此狼狈又虚弱的模样。

伊凡到底是经歷了什么事情？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或者，我们把他置于何种处境中？

希斯和我合力把伊凡安置在我刚刚蹲着的地方后，他便俐落的打开我置于一旁的背包，里头有许多医疗用品。

他先是拿出手电筒照亮伊凡的腹部，绷带的渗血程度令我感到不妙。他再抓了两瓶生理食盐水，要我清洗伊凡的伤口，然后取出一个金属箱，里面都是手术器材。

「希斯，你要做什么？」我瞪大双眼看着他正在套着手术手套的动作，难道他要在伊凡身上动刀？

「我哥腹部的子弹必须拿出来，否则他会有生命危险。」希斯表情严肃的递给我一对手套，要我也戴上。

所以我要帮忙希斯动手术吗？我惊慌的下意识想拒绝，但想起伊凡命在旦夕，他是否能渡过难关就靠我们了，所以我咬着牙、硬着头皮接下手套并将之套上。

希斯接着把伊凡腹部的血布松开，触目所及的是一个深红色有些溃烂的洞位在伊凡的腹肌上。我强忍着快要吐的衝动，依照希斯的指示——清洗、消毒伤口、帮忙递器材给希斯，然后希斯就专心的在这种苦难的环境下，帮他唯一的哥哥做着攸关生命的手术……

＊＊＊

「小妍……」我的耳边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我认不太出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或许是我还没完全清醒，或许是我此刻飢寒交迫，也或许是这声音的主人有着沙哑的嗓音。

「小妍……」这声音的主人又再次呼唤我了，而且这次我的身体被稍微摇动了一下，这让我的意识清楚了一些。

没有人会叫我「小妍」，只除了一个人，而我依稀还记得我昨天还在为这个人动手术……

「伊凡！」我倏地张开双眼，我的眼前是伊凡疲倦的脸的大特写。我快速的观看四周，发现天已经亮了，我想弄清楚现在的情况。

我想起来了。昨天希斯和我通力把伊凡腹部的子弹取了出来，然后又帮伊凡处理了其他伤口。在处理完所有的事后，我已疲备不堪，所以希斯要我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下。

虽然知道希斯也是累到极致了，但我已无力与他客套，所以就照着他的指示准备就地为床。不过希斯阻止了我，并指了指躺坐在一旁的伊凡。

「我哥现在失血过多，体温太低，现在气温又很低，我怕他撑不下去……」

我听懂了希斯的暗示。我现在身体是暖的，或许可以帮伊凡取暖。伊凡现在处于生死交关的时刻，我没有什么好迟疑的，更何况我都已经打定主意要原谅他了。所以我果断的脱下外套，身体靠向他，再用我们两人的外套把我们裹在一起。

寒冷的感觉自伊凡体内向我侵袭，我的身体不住颤抖，但我强忍住想要推开伊凡的衝动，并在心中不断祈祷，希望他可以度过此刻的难关。

希斯告知我他会在外头把风直到伊凡清醒，我向他点了点头后，把头靠向伊凡的胸口休息。虽然他现在很虚弱，但心跳仍维持一定的速率，而且他的呼吸渐趋平缓，算是一个好徵兆，所以我就渐渐安心了下来，闭起双眼感受伊凡温暖的心跳。

……然后我就在他怀中醒来了。

所以现在伊凡没事了吗？我激动地开始检查他的全身。伤口止血了，脸色也比昨天红润了一些，虽然他看起来还是很疲倦，但总比昨天昏迷不醒好多了，而且他现在可以依靠自己的力气坐起来，我觉得我都开心地快升天了。

一确定他挺过来了，我再也情不自禁，扑上前去一把搂住伊凡，头靠在他的颈项中开始哭泣。

「小妍……」

「不要，不要现在推开我，让我哭一下下就好。」我加强搂住他的力道，闷声道。我知道依照往例，他又要把我推开了，但我才刚从阎罗王手中把他抢回来，我不想这么快就放掉他。至少，让我再感受一下他温暖的体温，让我再闻一下他的独特气味，让我再拥有一下拥抱他的资格，我真的好想他！

或许是同情我，伊凡不再有动作，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让我尽情的发洩我的情绪。

我好像在他怀中哭了还挺久的，直到我的情绪发洩了差不多了，不再这么的衝动了之后，我才慢慢停止哭泣，然后想着等一下该怎么面对被伊凡推开的尷尬局面。

或许是伊凡也有和我一样的默契，认为我哭够了，所以他缓缓的举起双手。

我感觉到他的动作，与其要他推开我，不如我自己识相的离开他的怀抱，他却在此时搂住了我。

他的举动显然吓到了我，我无法确定这个举动的涵意，所以我只能僵在他的怀中，等待着他的解释。

然后，伊凡把头轻轻地枕在我的肩上，悠悠地说道：「我以为我可以放弃你的……」

什么意思？我下意识的想要挣脱这个怀抱，直视他的双眼，好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他却紧抱住我，不让我有看他的机会。

「伊凡？」

「嘘，让我说完。」伊凡有些沙哑又带些磁性的嗓音传入我耳中，而他呼出来的气息彿向我的颈颈，让我不由得轻颤。

他……要说什么？

「我昨天昏迷前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我后悔没有跟你在一起。」

我倒抽了一口气。我听说人在临死前会后悔做过或没做过某些事，而这些念头往往就是该人最深刻也是最真实的慾望。所以伊凡说他昨天第一个想到的是我，这表示我在他心中是重要的吗？

「我一直以为，百慕达在我心中永远都是第一顺位，再也没有其他人、其他事比百慕达更重要了，直到我遇见你。」

我的眼眶湿了，我紧咬住下唇。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会在这种时刻听到伊凡的真情告白，我更没想到，他真情告白的对象是我。

「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跟你在一起，总是让我觉得很温暖，很愉快，好像所有压力都可以被我拋在脑后。和你相处的感觉总是很轻松自在。我不再是首领大人，而是个普通人，每当你对我出言不逊的时候，我都觉得很新鲜、很好玩……不要觉得我是个被虐狂。」

我噗哧地笑了出来。他刚刚的这一番告白，还真的满有被虐狂的感觉。

「我想我是被你的自信与活泼所吸引了吧。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不是首领，而只是一个男人。所以当我察觉到自己可能把你置于百慕达之上后，我吓了一跳。我警愓我自己，身为首领，我不能分心，我不能因为其他事情而耽误了解除阻咒，只要我一耽误，就是耽误了所有的居民。是这种信念，让我决定要远离你，但你是预言者啊！我怎么可能放你走呢？」

「所以你才做出让我难堪又难过的事，好让我对你死心？」我替他接了下去。知道他不是因为觉得我是烦人的苍蝇而赶走我，让我心中的忧鬱一扫而空，而我也为了他处于两难的处境而感到心疼。

他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相信只有这样，我才能专注在解除百慕达的诅咒上。」

我的心又沉了下来。所以他的意思是，他还是会把我推开嘍？

「但是我失败了，昨天的我竟然有即使放弃解除诅咒，也不想放弃跟你在一起的念头。」他把头埋在我的颈项中，又把我抱得更紧了。从他的力道，我可以感受得到他内心的懊悔——对背叛百慕达居民的懊悔。

所以这是他不愿意回应我的感情的原因吗？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的责任感这么强烈。不过，也是啦，要不是他没有责任感，怎么可能会当五百年的首领，又怎么可能持续五百年的解咒生活。

「我不介意你发展你的罗曼史哦。」希斯不知何时出现的。他倚靠在门边，双手环胸，满脸疲备，但脸上却充满着开心的笑容。

一看到有其他人在场，我急着想推开伊凡，但他没有放开我的意思，只是抬起头来，茫然地看向希斯。「你说什么？」

「我们其他人不时都在想着，你什么时候才要让自己轻松一下，不要每天都像拼命三郎一样的到处找预言。」希斯露出受不了的表情道：「反正我们都这样过了五百年了不是吗？」

「我……」伊凡沉默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我是首领。」

「那你可以把首领的位置让给我啊！」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不可靠。」

啊哈！如果是昨天以前，伊凡说出这个理由我一定会百分之百赞同，但是自从昨夜希斯把伊凡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后，我对他的观感有了大大的改变，所以我这次打算要倒戈。

「希斯他……」

「是因为你觉得你是我们受诅咒的罪魁祸首吧？」希斯打断了我的话，以极平稳的语气说出这番话，而我则藉由伊凡突然绷紧的身驱感受到这句话对他的衝击感。

「不……」伊凡垂下了双眼，平常沉稳的态度被难堪所取代。

希斯缓缓的走了过来，并在伊凡身边蹲下。他的手伸向伊凡的肩，轻轻的拍了拍。「我很抱歉跟你相处了五百年，我们其他人却从来没有仔细了解你为什么这么拼命的原因。还好昨天我想通了，而我要告诉你，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这是我们百慕达所有居民一同的经歷，我们应该要一同承担，而不是只有你挡在我们面前。」

「要不是我当时叫你们都到高地去避难……」

「那我们可能当时都死了！」希斯抬高音量道：「从来没有人怪过你，大家都是很感谢你的。要不是你，我们不可能平安无事的活到现在，所以你不要再自责了。」

伊凡没有说话，他再度的把头埋到我的颈项中。对于自己可以成为他的避风港，我是很开心的，至少这表示我跟伊凡之间的距离靠近了。所以我任由他趴在我身上，我则是拍着他的后背，替他打气。

「谢谢你对我这么说。」伊凡沉思了好一阵子后，才又抬起头来。而这次，他脸上的阴霾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神情。「但我还是决定我要扛起百慕达的未来。」

所以，伊凡的意思是他还是会继续当首领嘍？

「还好你这么说。」希斯突然吐出大大的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还好你没有要我当首领，不过——」他指着伊凡道：「我要你是因为荣誉而当，而不是因为内疚而当。」

伊凡闻言点了点头，笑了出来。

伊凡变了！现在的他感觉一身轻，不再有之前不时露出的孤独寂寞感，看起来也不再是全身充满压力的模样。他现在就像是长了翅膀的天使（很帅的那种），自由了，无拘束了，全身充满了活力。

他重生了。我替他感到欣慰。

伊凡突然转过头来，以温柔的眼神看向我道：「小妍，你愿意原谅我，让我们重新开始吗？」

我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也回他一个微笑。说真的，要不是希斯在，我一定会扑上去强吻伊凡，哈哈。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希斯煞风景的鼓掌，把我们两人从充满粉红泡泡的世界中拉回现实。不过我是没有生气啦，因为我可是没有忘记，我们还有任务还没完成呢。「我来总结一下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事。」

希斯算是三人之中最了解这里全盘状况的人，所以他开始快速说了一次所有事情发生的经过，好让我们有个底。

依照希斯的说法，他当时赶去东边的树林时，看到的景象是有三个人同时攻击伊凡，而地上有超过十个人的尸体。

从地上散落的枪枝来推测，稍早之前已进行过十分激烈的枪战，而这三个人与伊凡是在枪战中的倖存者。不过即使伊凡再怎么厉害，他的腹部还是中了一枪，导致他动作有些迟缓，这也是其他三人还没被干掉的原因。

这三人训练有素，一同进攻伊凡。虽然伊凡能够与之战成平手，却无法更佔上风，他们三人只要等伊凡力气耗尽，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还好希斯赶到了。他用他背包的衝锋枪，朝三人一阵扫射，然就轻松的取得了这场胜利。

依照往例，希斯以为伊凡可以照顾得了自己，所以他先对尸体进行搜身，好了解敌人的底细。结果他进行完调查工作后，才发现伊凡已经失去了意识，而且腹部还一直流血。他惊觉不妙，立刻先替伊凡的枪伤止血，然后再把他拖回来村落里。

之后的经过就不赘述了，但我目前有几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他：「所以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希斯拿出一枚徽章出来给伊凡过目：「这是我在其中一人身上搜到的。就我所知，他们是来自一个非常有名的佣兵集团，所以不是我们跟他们有仇，而是跟他们的僱主有仇。」

「查得到是谁吗？」伊凡接过徽章，仔细端详。现在的他已经开啟了首领模式，散发出满满的「惹我者死」的气场。

「已经在查了。」

希斯应该是在我们在休息的这段时间去查的吧。

「所以——」好奇宝宝的我再度发问：「你们怎么会知道那个嚮导是坏人？」

这是我最感到不解的事了。难道普林斯兄弟会读心术？还是有什么特别的第六感，能够瞬间辨识对方是否是好人？再说，他们也太有默契了吧？连个pass都没有，两人就直接开啟防御模式，简直是太神了。

伊凡和希斯互看，然后一同用理所当然的口气向我说道：「是『小心火焰』。」

「啥？」我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

「是他的姓。」伊凡耐心的向我解释：「『施旺格』，是百慕达古语的『火焰』。」

原来如此！所以他们才会在嚮导报出自己的名字后展开防卫行动的。也难怪只有我不知道，因为嚮导说的不是古语，所以我的大脑不会自动转译成中文，只有真正懂得古语发音的普林斯兄弟才会知道这个暗号。

「所以小心火焰不是真的要小心火啊！」

两人点了点头。

我说这预言也太难解了吧。

「不过也是因为有你，我们才会得到这个预言。」伊凡看我皱着眉，立刻贴心的说些替我打气的话，害我一下子感到不好意思了起来。

希斯则是以看好戏的眼神在我们两人之间来回留转，我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伊凡倒是老神在在，对跟我打情骂俏这种事坦荡得很。

这或许是五百岁老人的特质。

「那那些人还会回来吗？」我又问了一个我觉得很重要的问题，我们在这里还会危险吗？

伊凡摇了摇头。「昨日一战已经耗掉他们很大的人力了，他们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增派像昨天一样那么多的人力来这里，所以我们目前暂时是安全的。」

「但也不能就这样掉以轻心。」希斯在我放松后又说了这句话。「他们迟早还会有第二波攻击的，所以我们待越久，也就越危险。」

「没错，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出发去找预言。」伊凡挣扎着站起身，我一看不对，连忙跟着希斯一起扶着他。

「可是你还没完全復原……」伊凡苍白的脸色让我十分的不放心，他看起来就像是随时会倒下去似的。

「我没事。」伊凡站稳脚步后，拒绝了我们的搀扶，并对我露出一个微笑。我看到他的坚定眼神，什么想劝退的话顿时都缩回到我肚子里了。

「别担心，我哥没事的。」希斯也替伊凡掛保证。

好吧，看在希斯跟伊凡相处得这么久的份上，我就姑且相信他好了。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事不宜迟，我们快速的往东方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