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2 / 2)
柜后,一直在旁观的姜素笑盈盈起身:“魏阿翁稍等,这就为您取来!”
一炷香后,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叟终于一前一后放下碗筷。
食案上仿若被土匪掠夺过一般,除了梅花汤饼的宽碗中还余下点底子,其余盘中已是空空如也。无需多言,也瞧得出食客十分满意。
姜老头心满意足地垫了一口茶汤,那吃饱喝足的舒坦模样,魏询怎么看着都觉得不顺眼。
只怪他光顾着品尝菜肴,一时不察,便让这老滑头钻了空子,三盘菜里十之六七都是进了姜老头的肚子,自己压根没尽兴!
魏询秋后算账:“今日由我主考,你这老儿吃得这般起劲,算是个什么事?”
姜老头挑着牙缝里的肉,睨了他一眼:“适才不是你亲口说的‘一口也不想尝’?既如此,我多吃几口又如何,省得辜负了桑娘辛苦做的珍馐美味!”
说着,他眉梢扬起,满是笑意:“就晓得今日桑娘会做些新吃食,也不亏我特意空出肚子,就等着这一顿呢!”
“啧啧啧,果真舒坦!”
这话入耳,魏询顿时横眉瞪目,偏又因自己理亏,拿老友没法子。毕竟话是他自个说的,之后出尔反尔,抓起筷子抢菜的也是他自己……
无果,魏询闭嘴,独自生闷气去了。可怜他一个已到知天命年岁的人,活了大半辈子,总是在姜田这里受气。
眼下,魏询有口难言,微黑肤色憋出一抹绯色。
笑话够了至交好友,姜老头收起玩笑之意,直言问道:“现下,你可还质疑桑娘于庖厨一道的技艺?”
“虽刀工还有所欠缺,但胜在菜式新颖,老少皆宜,”魏询心中还有些羞愤,但讲来十分坦然,“确是一位难得的好庖厨,比东市那些大酒楼里的掌勺大厨,也不逊色。”
肯定了孟桑的厨艺,魏询心中还惦记着另一事,正色问:“不过,白博士一事还得问个清楚,我才好安心招她入国子监做事。”
“方才提及白博士与平康坊,你感叹'难怪',面露了然之色,想来是猜出其中内情?”
“不错,”姜老头颔首,却没有将猜测全盘托出,一转话锋,“你若还担心此事和桑娘的品性,不如亲自问她。桑娘来长安两月,我晓得她的性子,不是个偷奸耍滑、汲汲营营的心术不正之辈。”
言至此处,魏询意有所动,扬声让姜素喊孟桑来。
等孟桑又重新回到食案边,魏询维持对外的整肃模样,口气却明显放缓许多,先是挑了一些与三道菜式相关的问题。
“孟小娘子,白梅汤饼里的面片,尝来隐有梅花香气,缘何?”
孟桑从容应对:“揉面前,先浸泡了风干的白梅与檀香末,仅取汤汁替代了揉面的清水,因而会有一丝梅香。”
魏询猜到其中加了梅花,不曾想还有檀香末,此时方才明了。
他又问:“那这干煸豇豆,表皮分明皱起,又如何做到脆嫩鲜香?”
孟桑再答:“盖因豇豆未曾用水焯,而是用油炸至半熟捞起。”
说着,孟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这道菜说是素菜,但为了增香,用的是荤油。”
倘若是刚呈上菜肴之时,魏询心中还带着偏见,听了此话定会不喜,可如今猜忌消去大半,反倒觉得这位孟小娘子颇机灵……
魏询轻咳两声,道了一句“无妨”,接着又考校了一些细处后,最终问出困惑之处:“你如何结交的白博士?”
从第一问到现在,一直泰然自若的孟桑难得愣怔住了:“不知白博士是何人?”
魏询拧眉:“国子监的太学博士,姓白。孟小娘子,你既不认得,如何请得动这位大人为你引荐入食堂?”
听到“国子监”和“食堂”二词,孟桑恍然回想起宋七娘与她说过的话来,当即有些哭笑不得。
哪里想得到世上能有如此巧合,宋七娘和姜老头为她找的活计,竟是找到了一处去!
孟桑坦诚道:“来长安后,儿与平康坊的宋都知因吃食结缘,每日为之准备朝食送去。不日前,宋都知得知儿急需找个活计来做,便主动揽下此事。”
“昨日,宋都知告知国子监食堂缺庖厨,欲托其友人太学博士相助,想来这位便是魏老口中的那位‘白博士’了。”
“昨晚,姜家阿翁仅言明会有一场考校,未曾想是为了同一活计。想来,种种皆为阴差阳错的缘分。”
整件事的经过与缘由,孟桑讲得十分清楚,即便是魏询也挑不出什么错。
顾虑已消,魏询唇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缓声问:“不错,国子监食堂恰缺一位擅长新菜肴的庖厨。孟小娘子精于此道、技艺精湛,可愿一试?”
孟桑今日定下这三道菜式,自有几分把握,但听了魏老这一问,实实在在得到对方肯定,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激动。
不过……
她清了清嗓子,直言不讳:“魏老,不晓得在国子监做活,工钱几何?一日做多久,一月休几日?”
真没法怪她,实在是上辈子社畜当得太久,下意识就关心薪资和休假问题,这都是本能了。
活到这个岁数,魏询与形形色色的人都打过交道,对于孟桑这样有一说一的性子,反倒看着顺眼:“正经掌勺的厨子,每月工钱五百文钱,每旬休一日,吃住都在监内。”
“初入国子监食堂,你先从朝食做起,若能做出起色,亦可调换去做暮食。其中种种细处,等你进来了,我再与你说。”
饶是孟桑早就做了心理预期,能让宋七娘特意托人情牵线、让姜老头撂下老脸去找好友帮忙的活计,必然不会差。
可无论如何,她也不曾料到每月竟有五百文钱。
当朝从九品京官的月俸不过一千五百文,虽说这是抛开了禄米、职田等等大头收入,单独发的月俸,那也足够普通一家三口的百姓每月花销。
而孟桑只需顾着自己的吃穿用度,加之国子监还包了吃喝,所以每月根本花不到三百文,五百文的工钱于她而言是绰绰有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休假,每十日休息一日。不过若是在外头酒楼食肆干活,恐怕一月都休不到一日,相较而言,这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上司们尽力体恤了。
魏询复又问道:“孟小娘子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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