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1 / 2)
有句话讲“日子过了就好了”,我本不以为然,可这日子倒真好起来了。
报纸上都说,外面的军阀混战结束了,国民政府建立起来了,万象更新只待今日。依我看,租界还是那个老样子,只有些地方换了面青天白日旗罢了。
这些话原该出自顾鸣章之口,可自《沪上日报》复刊后,我就再也没见到顾鸣章署名的文章了,他终于学会了“隐于市”,还一隐就是个“人间蒸发”,若非这个世界还在运转,我真担心他遭遇了不测。
算了,管他做什么,把自己日子过好就不错了。
“宋平舒,你发什么呆呢?”孔文卉一身淡绿色的旗袍,外罩橘色开衫,款款向我走来。
我抬眼定睛一看,文卉背后的大光明影院,正挂着一副夸张的电影海报,也不知是不是我们要看的那一部。
“文卉,我没迟到吧?”我有些心虚,毕竟这次是孔文卉请我看电影。
“还没到放映时间。平舒,我们不是约好在影院里面碰面的吗?你怎么傻呆呆地在门口等着?”文卉将电影票递给我,“喏,拿着,快随我进去吧,这回看的可是美国的片子。”
“嗯。”我知道文卉喜欢赶时髦,可这名叫《视死如归》的电影,一点也不像她喜欢的爱情片。
我们才进影院,就看到不少人中途离场,他们或拂袖而去,或怒不可遏,还有的想找影院讨说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舒啊,先说好,这回我请你,下回有好电影,你可得请回来。”文卉没顾得上旁人,只看着我说道:“等毕业了,我们可就各奔东西了,唉...”
见文卉有些伤感,我想起了她要离开上海的事,遂问:“文卉,你真要去念金陵女大了?”
“嗯,八九不离十了。”文卉叹了一口气,“平舒还是留在上海吗?”
我心里没有答案,朝她笑道:“应该是,好了快别说这些扫兴的了,今天我们是来看电影的。”
“对,走看电影去。”文卉拉着我进了放映厅。
电影讲的是一个美国人在唐人街调查贩毒案,随着调查的深入,片中出现了很多中国人形象,可他们却无一不是鄙陋猥琐的。
我和文卉越看越不是滋味,这片子完全就是在侮辱国人,居然还被如此大张旗鼓地引进,真是世风日下。
“平舒,走,我们不看了,谁爱看谁看去吧,这摆明花钱找罪受!”文卉站了起来,几乎就要对着放映室破口大骂。
“不看了不看了!”我心中有气,不免又联想起到现代的事,欧美国家对中国的偏见,还真是一脉相承呢。
文卉一边走,一边还跺着脚,“什么玩意?我还不稀得看呢!以后洋人的片子,请我看我都不看了!”
“文卉,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为那种东西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我压下怒气,劝解着怒火中烧的文卉,猜想道:“这片子如此稀烂,该是会被禁的。”
“平舒,你说的对,我们好不容易聚一聚,不能被这些毁了心情,去百货商店逛逛好了。”文卉将那电影票撕碎了丢垃圾桶,总算好受了些。
一到百货商店,文卉的眼睛就像放了光一样,盯紧了时新的衣服首饰,还拉着我一起试衣比较。
“平舒,你这身段,穿这青绿色的旗袍真是好气质,换我穿就成乡下丫头了。”孔文卉非拉着我穿旗袍。
“哦,是嘛...”我有些不耐烦,但还是任由她摆弄。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我眼前闪过,似乎是魏岩。
“平舒,平舒,你怎么不说话?”孔文卉摇了摇我。
我回过神来,只笑着摇头:“哦,没什么,好像刚刚看到一个熟人。”
“吓死我了,还当你被我使唤生气了呢!”孔文卉摆摆手,又到柜台挑选鞋子去了。
“小姐,您是我见过穿这身旗袍最合适的了,确定不要吗?”店员突然过来打乱了我的思绪。
眼瞅着那人消失在了视线,我打消了疑虑,朝着店员挥挥手,“不要。”
“平舒,你怎么不买这件呢?明明很好看啊...”孔文卉又叫包一双鞋子,见我什么也不打算买,又过来劝我。
“衣服够穿就行了,不用买那么多。”店员的恭维多半是违心的,哪里能作数?再说宋平舒有一柜子的衣服,张毓敏还时常添置,我又何必浪费这钱。
孔文卉却笑了,“这可是你说的,等毕业拍照那会要是被我比下去,可别哭鼻子。”
“不会,文卉你是最时髦的,我哪里比得上。”瞧着孔文卉新换的发型,我发出由衷的感叹。
“到时候,我们一起拍张照吧,也当给我留个念想。”孔文卉的嘴角缓缓垂下,若有所思起来。
我不知怎么安慰她,摇了摇她的手臂道:“好,到时候我一定穿最好看的衣服去,文卉你别这样,又不是再也不见了...”
“嗯,那我们说好,平舒,你不要回乡下去。”
“好。”我当然不会回去。
孔文卉打定主意要去金陵女大,那么我呢?是留在上海,还是去更远的地方?即便我对升学的事知之甚少,报考大学一事也确实该提上日程了。
告别了孔文卉,我喊了辆黄包车匆匆回家,满脑子都是有关大学的事。
不过思来想去,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毕竟我还没摸清伯父伯母的心思,若是他们不同意,我想再多也是白搭。
下了黄包车,王管家过来帮我拿包,殷勤道:“平舒小姐,回来了啊,您的画报刚巧送来了。”
“好,给我吧。”我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冷哼一声,笑这王管家终于不再假手于人了。
手上这本《民友》依旧以旗袍女郎为封面,发型更是与孔文卉的如出一辙,只是我随便翻了两下便没了兴趣,原本还指望许绍钧利用它给我传递信息,现下看来,这画报已经沦为了消遣之物。
谁承想,不经意间,一张收据居然从画报里掉了出来。我小心地拾起来,却见季风书局的落款边签着“顾鸣章”的大名,原来他和许绍钧真是同事。
他们把收据夹在给我的画报里是什么意思,莫非其中暗藏玄机?于是,我再三通读这张收据,一个字一个字地研究,却仍是不解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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