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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乎位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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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陛下。”见着天子驾临,青年赶忙离席起身,躬身拱手,“陛下万安。”

“爱卿平身吧。”皇帝虚扶了人起来,携着青年上座。崇光跟在后头,也同白连沙互见了礼。

白连沙一见便知是宣平侯幼弟。当年头回跟着进京赴皇帝的接风宴时他方五岁余,还是个不经事的孩子,如今也长成了将要弱冠的少年人,一袭银青宫装随在皇帝身侧。

听闻他颇为受宠,想来传闻不虚。

青年人待皇帝同少君落身才入了座,候着宫人斟酒奉菜。九月里,自然以菊入宴,又并了许多时令鲜物,讲究酒一巡而菜两味,从开胃小菜到热菜,最后才是主菜,全以菊花为题。先孝敬凤君爱菊人尽皆知,太宗皇帝亦曾赋诗怀人,是以到了九月里,宫中宴席多用菊花,除入饮入宴外,连着各宫插瓶簪帽也都用菊,更是以得赐名种为荣。

只是青年惯来在边塞地,营帐中没甚讲究,多是现宰了牛羊就地生火做饭,大块大碗用完便是,如此繁文缛节,虽多年来已熟习了,终究有些拘谨。

“白卿。”皇帝微笑,“这菜是否有些不合胃口?”

“回陛下,宫中肴馔精细,臣久不闻京中繁华,一时不惯罢了。”

什么时候跟哪学了这么一口官话。皇帝不禁轻笑,道,“朕只怕菊宴太素了些,爱卿不能餍足,不必讲这些虚礼。”她给身侧女官递了个眼色,便有小宫娥来听了吩咐下去传话了。

不一会儿,另有几个中官,抬上一只全羊来,揭了盖子,却是一道五宝蒸全羊。

“这是灵州刺史新贡的滩羊,大约与朔、灏两州口味不同,爱卿可略用些。长安,为白将军布菜。”皇帝举盏,菊花酒清香扑鼻,“卿镇边十余年,朕谨以此杯聊表些敬意罢了。”

“臣谢陛下。”清酒入口,微甜而不醉人,是宫中风味。

一语间,中官布菜已毕,羊肉蒸得软烂香糯,更无腥膻气,只有些药草甘香在侧,比之前几味菊肴确更引人食指大动。

皇帝在一旁微分神瞧着,白连沙前日里述职时候对定远军很是熟悉,更妙的是不仅军中,连着镇北都护府下幽、云、朔、灏、燕几州民情民风、通商往来亦颇有所知。虽不如各州刺史般了如指掌,却很能说出些见解。

此时宴饮奏对、文墨礼节也算得不错,赵丰实荐他为后继,实在没走眼。

虽则也些微流出些喜怒,不过究竟是年轻人,皇帝也不需要他城府,性子也刚刚好,不急不躁,是已然磨出来了。

若是他还在,大约也是这般吧。皇帝不禁想起来,究竟近十年过去了,当年延平城里的少年人都教漠北风沙磨得锋利许多。

只可惜没什么如果。那时候终究算漏一着,教崔氏乘隙而入了。

总归如今好了,崔氏一除,曾掣肘皇权的几大世家都再翻不起浪来,虽私底下结党互斗,暗流涌动,终究上不得台面来。

夜入酉时,皇帝叫了人驾车送白连沙回府去,自携了崇光上辇。

待长宁问了一句“陛下往何处去”,皇帝才反应过来,轻声笑道,“自然是去瀛海宫。”御辇这才缓缓行起来。

灯火飘摇里,各宫的屋顶也同崇山峻岭似的,重重迭迭横亘在天际线上,沉沉地投下暗影。

待至路口,崇光忽地瞥见右手边没一点儿光的宫殿,外头的墙皮甚至还有轻微开裂。

正是九月时节,墙内各色菊花早盛开了,阵阵的清香便随晚间风飘出来。

“怎么了,盯着步蟾宫看。”皇帝叫停了銮驾,让少年人看个尽兴,“要是里头住人,可要叱你一声僭越了,这么觊觎中宫的。”皇帝虽则是笑,眼底却全是审视意味。

“臣侍不敢。”崇光一惊,察觉出皇帝笑意底下的不快来,“只是忽然瞥见,发觉墙皮裂开了。”

“是该粉刷修葺了。”女帝也有些感慨,“毕竟都近五十年没住人了,上一次还是朕的父后,孝敬凤君住在这里,他薨逝后便再没人住过的,里头陈设还是他在时候的样子。”

原来先帝还留了一处痕迹在这宫里啊。女帝一下想到,只是她也不踏足这宫殿,便浑忘了去。

当年孝端凤君入宫,先帝以步蟾宫年久失修为由,安排陈皇后住清仪宫,一住就是十几年,直到孝端凤君病逝,都没一日入主过此处。

连皇女新婚,同侧君入宫谢恩都是在清仪宫,只后头先帝让两人在步蟾宫正殿上了一炷香,算是同父后告知一声。

先帝在时隔几年便要将这里修葺一番,当时她不理解,都互生怨气闹到那般地步,到底什么放不下的,现在也约莫能体会些许了。

不过是人去了,只能做些旁的假作一切如常罢了。

爱而不得,大抵如此。

“罢了,长宁,叫尚宫局找人修葺一番,朕记得栖梧宫有陈设册子,找出来依样封存,别乱了里头样子。”女帝终究叹了口气,叫了起驾。

这宫殿怕是没下个主人了,便维持现在样子吧。

“……陛下。”崇光轻声唤道,试探着让皇帝靠在怀里,“陛下可是乏了。”

“是乏了,只不是今日。”天子呼出一口气,身侧的少年人自入宫后便没了许多从前的亮眼,哪怕皇帝一直宠着纵着,他也没能逃过深宫的消磨,“你不必多虑。”她安抚似的握上少年人的手,“白将军到明年春就能接你父亲的位置了,翻过年去,朕便晋一晋你的位分。”

“臣侍不在乎位分。”少年人轻声道,“陛下已经给了许多了,臣侍也不是为了那些才要侍奉陛下的。”他替天子拢了拢氅衣,“虽然是母亲和祖母让臣侍选秀,可臣侍很久以前就仰慕陛下了。”

宫里的夜空被重重的宫墙切割成一条一条的,狭长细碎,连不成一片。

“二哥说过许多的,臣侍便也听了许多。早在入宫前臣侍就知道了,陛下善骑射,善诗文,又温和慈爱,又容色姝丽。夏日衣裳简洁精巧,冬日衫袄清丽雅致。二哥说,陛下是他见过最好的女子,臣侍便也想陛下是天下最好的女子。选秀进宫来侍奉陛下,臣侍愿意的……哪怕陛下只将臣侍看作二哥的影子。

“臣侍不在意的,毕竟臣侍比二哥幸运。他最想要的,臣侍一开始就有了,所以臣侍不在乎那些,只要陛下愿意多看看臣侍就好了。”

少年人垂下头,蹑手蹑脚地脱了自己披风盖在皇帝身上。天子呼吸清浅,已然借着酒意睡着了,想来连日的政务耗空了她的精力,还在步辇上便歪着陷入了浅眠。

“转去栖梧宫吧。”他轻声对一旁的长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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