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气象(2 / 2)
刘招娣可怜兮兮告饶,双手抱拳,莫文渊不为所动,她又拽着袖子把脸贴上来。
“莫夫子,我一看书就头疼……可饶了小人吧。”
小臂隔着衣袖感受到温热,莫文渊心头一动,仍是硬下心肠。
“自从沉苑伤好后回了衙门,又有好几个女官销了病假,以后你身边贴身女官会越来越多——你想让她们知道,她们的府尹大人大字不识一个吗?”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刘招娣的痒处。
她其实不大在乎历州(哼,全是穷山恶水刁民匪徒之流),也不大在意府衙有没有钱,但每一封继承税的公文签下后,那些富家千金看向她充满感激的目光……都让她万分庆幸,公主选了自己做历州府尹。
让这世上再少一个苦女儿吧,再少一个吧!
还有就是,做救世主真的会上瘾!
刘招娣扁扁嘴:“我们将军也不识得几个字,侯爷待她也这么严厉吗?”
莫文渊在她脑壳敲了一下,哭笑不得:“文鸢怎么可能不识字,我们幼时可是一起开蒙的。”
“我可没说假话!”
看他不信,刘招娣举手发誓:“以前在西北,将军有个贴身文书,专门给她读信写信的!当然……我们将军聪颖又勤奋,还要啃兵书,看得多了,也能认出不少字,但刚来西北的时候,我保证她绝对是不识字的!”
莫文渊愣了一下。
这怎么可能?按开蒙夫子的进度,妹妹离家之前不说通晓诗书,识字少说也过了千。
哪怕从军会让人性子大改,从幼时唯唯诺诺变得大大咧咧,也没听说会让人忘记已经学会的东西……
“咣当——”
季晨语案卷抱了满怀,撞开门走进来,正看见里面两个手挨手肩贴肩的人猛地窜开老远,还装模作样地收拾桌子。
“大人和侯爷在做什么?”
刘招娣连连咳嗽,举起一张纸。
“咳咳,就……看公文啊!对,我在看公文,亲自看……绝不是侯爷给我念的!”
莫文渊:“……”
季晨语走到她面前,“唰”地抢过那张纸,掉了个个,又塞回她手里。
“继续看吧,大人。”
刘招娣:“……”
刘招娣脸红得要爆炸,季晨语偷笑够了,把手里名单给她看。
“沉妹妹的事情后,兴许是发现衙门肯为女官撑腰,这都是这几天新报上名来,想到府衙求职位的姑娘。”
“这么多。”
刘招娣指着名单最后几个被划去的问:“这几个是何意?”
“下官打听过,这几个姑娘都裹了小脚——下官倒不是瞧不起裹小脚的女人,她们也都身不由己,都是爹娘造的孽罢了——只是她们生在裹小脚的人家,可以想见家风如何,若真来了衙门任职,只怕家里人吵闹不休。”
“沉家妹妹的事情办得顺利,归根结底是沉叔父真心疼惜女儿,又一向思想开阔,与其说是公主新改的法救了沉叔父,不如说是沉叔父多年来寻寻觅觅,终于等到公主修改法令——可旁人家里未必会这般顺利。”
莫文渊赞成:
“一方面,衙门要做出表率,不支持民间裹小脚,另一方面,衙门也要尽量避免引起矛盾。这几个名字划掉,你做得对。”
继承法的修改虽然是自愿原则,改动很小,只针对肯给自家女儿一个保障的人家,但仍然触动了历州民间、尤其是大家族的利益。
很多像沉伯父那样,原本等待着兄弟死后就理所当然侵吞家财之人,盼头落了空,又仗着族里人多,堂而皇之地上门夺财。
于是刘招娣一声令下,被新缴纳的税银养得膘肥体壮的历州军出马了。
一开始那些族老都硬气得很,大抵是觉得自己人多,法不责众,衙门难道真的还能把他们一一绑去砍头么?
况且定国侯根本没来,府尹一个女流之辈,有什么好怕的!
——族老被刘招娣一肘子撂翻在地上之前,信誓旦旦地对族里子弟如此说。
刘招娣确实不能把他们绑去砍头,然而扰乱衙门办公,每人拖去打叁十杖军棍还是使得的。
什么?岁数太大了禁不住叁十军棍?
府尹大人心善啊,只要赎罪银每棍一百,一共叁千,就可以免于杖刑。
什么?没钱?
你们百年家族尊老爱幼,最讲究孝顺,怎么会为了垂垂老者连叁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到最后,一群欺压妇孺的族人,只得再上门去求被自己欺压的女子。
“大侄女,救救七叔伯吧,他真的知道错了!”
有些女子心软,碍不过长辈情面,给自家族人掏了赎罪银,也有些硬气的,亲眼看到族人卖了家中田产被逼背井离乡,才算出了口气。
什么?老人羞愤自尽?
这招还真的有不少人家使过,倘若他们自尽成功,不但衙门要莫名背上逼死人的罪名,就连那缴纳了税银继承父亲财产的女子都要受连累。
你看看你!就为了你的贪财,你家长辈可是丢了性命呢!
——假使他们真的能自尽成功的话。
刘招娣派衙役叁班倒,在族老被家中交银接回去之前,一刻不休地看着他们!且保证他们吃好喝好,顿顿有肉!
当然,事实证明,没有哪个爱面子如命的老人在公堂大门外广场上任人旁观,时不时指着牌子上“扰乱衙门正常办案”的罪名念出声,还能吃好喝好的。
继承法案这一轮,刘招娣完胜!
崔冯两家丢官又丢人,自然不肯轻易罢手,在撺掇沉伯父抢财产失利后,他们找到了西城一条穷巷子的破屋处。
妇人正用小火炉给儿子熬药,男人搓着手站在破围栏外,咬了咬刚到手的银子,又掂量了一下轻重。
是真的!这一块足有十两!
他谄着脸:“贵人想让我做什么?”
“只要实话实说——听说府尹大人进城的那天,马车撞到了你家闺女?”
男人拿了银子不敢说谎,忙摇手:“没撞上,就擦破点皮。俺伢仔要看病,没处赚钱请郎中呢,俺也是迫不得已!”
那人笑了笑。
“没撞上啊?那可惜了。”
同一时间,朱暄挑起车帘,远远看向历州的城楼。
“公主,咱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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