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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结婚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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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被弩箭扎在原地,万姿盯牢眼前的男人。

丁竞诚本来就瘦,跌跌撞撞下着楼梯,每步都力竭般即将跌倒,叫人望着都咋舌胆颤。

见过他失态,但没见过他如此失态,她认定他是喝醉了,直到在拐角处,他认出她般抬起头来——

金丝眼镜片上,尽是淋漓泪水。

他看不清路。

嘈杂喧闹的人声由远及近,从医院底层摧枯拉朽而来,明显工作人员还是没能挡住狗仔。记者背着摄像机狂奔上楼,咚咚咚的巨大声响,踩得万姿心头一沉。

丁竞诚痛哭流涕的脸,会是八卦小报最爱的大新闻。

它们会等待他溃败,就像秃鹫等待临死的小孩。

“傻愣着干什么!”

全世界最不该救的人就是前男友,但倏忽之间,万姿顾不了许多。

动作比理智先行,她一把揪住丁竞诚的衣领:“走,快走!”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如汩汩溪水流过掌心,迅疾多变又把握不住。

生拉硬拽一个大男人连上几楼,堪堪比大批狗仔赶早几秒,冲到VIP病房门口。视线简直在颤抖,自从最后一次和梁景明做爱,万姿就没这么累过。

“Donna,多谢你。”

等喘匀气回过神来,她已置身病房会客厅,灌下一大杯冻柠水。

丁家助理钟先生坐在对面,又递来一杯:“刚才竞诚突然跑出去,我们都没反应过来,要不是你拦着……”

“没什么。”

万姿礼貌点头,似乎没听见门外关不住的咆哮——

“我没事!”丁竞诚正对护士发脾气,“都同你讲了我没事!丢!”

粤语粗口掷地有声,连带空气都是一震。

表情顿时有些尴尬,钟先生扫了眼男人所在的方向,陪着笑,嗓音收得更小。

“竞诚一直有看医生的,情况是有好转,但情绪病你也知道,还需要时间调理也不能受刺激。哎,谁知道今晚竞玲出这个意外……”

顿了顿,他抬起眼:“关于这个,Donna你认识《即刻周刊》的记者吧?”

冻柠水喝到了底,但万姿并不觉得酸。现在,鼻息比味蕾更灵敏。

她嗅到了商机。

“你应该也知道,最近丁竞玲拍拖,被他们周刊拍到了,里面有张不太雅观的照片。”

果然,钟先生又说:“丁家这边,想请你帮个小忙——”

“出去。”

话语未毕,门“嘭”地一下被大力甩开,带着十二分的火气。丁竞诚抱肩站着,开口时却是极冷的。

没等万姿起身,他手指一挑钟先生,重复得更为不耐——

“你,出去。”

会客厅是圆形设计,四面透光,包裹得人无处逃脱,像一枚玻璃织就的蚕丝壳。

又像在提醒万姿,什么是作茧自缚。

“谢谢。”

但她想不到,丁竞诚甫一落座,说的就是这个。

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万姿猛然抬头。只见他也有点不自然的样子,眸光还湿润着,与她相碰便一触即收。

“给我支烟。”

挣扎片刻,从包里摸出打火机和烟盒。她撇开目光,闻到他点燃一场沉默。

吸了几口,丁竞诚开始找烟灰缸。可茶几和抽屉都没有,嘴边烟灰摇摇欲坠,他再度肉眼可见的烦躁起来,一把扯过桌上的水晶花瓶,把烟灰掸进郁金香里。

伴随娇嫩花瓣被烫得“滋啦”,他的眉头终于舒展。

冷眼旁观全程,万姿强自憋住一声笑。

刚才,她就不该对丁竞诚施以怜悯。他的道谢不过假面,如果心情再差一点,恐怕会把烟灰直接抖在她手上。出事又能如何,反正对他来说,家族能给他兜底,钱能解决一切问题。

他就是这样,一点都没变。

“你不抽?”隔着烟雾,丁竞诚抬眸。

“我准备戒。”

“要戒了还随身带烟?”偏头看她,他眼神咬住她的脸,“你是觉得我好骗吗?”

“……”

懒得跟他再争,万姿也拿了根烟点。火光明灭,她自顾自地把尼古丁纳入肺里,也不管他视线下移,蓦然定格在她的无名指间。

那是梁景明送的对戒。

“你结婚了?不会还跟那个姓梁的?”

万姿也懒得纠正:“……嗯,差不多吧。”

“恭喜。”

“谢谢。”

说罢万姿才想起来,她跟梁景明还连着语音通话。也就是说,他大概率听得见她此刻的每一个字。不过也无所谓了,她和丁竞诚绝无可能再纠缠不清。

因为他们私下断联已久,因为他被曝换过好几任女伴;更因为她自我认知太过清晰。在这个万花齐聚的城市,她不具备让一个富家公子念念不忘的品质和价值。

属于言情小说女主角的剧本,向来跟她没有关系。

“竞玲怎么样了。”

不想跟前度聊现任,万姿岔开话题。

“五脏六腑摔了个遍,正在抢救。鼻子也歪了,估计之后要去趟韩国修复。”

烟雾卷入又吐出,像在酝酿一次寒冷时节。灰烬就是那捧冬雪,淅淅沥沥抖在花苞中,如同丁竞诚的笑容,薄而脆弱。

“当然,前提是她先活下来。”

万姿无言。

法国人说,彼此沉默时有天使飞过。可她怀疑,此刻任何神灵都会扇不动翅膀,直堕入压抑。

“我爸想做赌场生意,要竞玲跟冯乐儿的侄子拍拖。她不愿意,毕竟最近刚交了个男朋友。”

无端端呓语似地喃喃,丁竞诚不知说给谁听。笑容更浓,真如身处梦境般空洞。

“是她港大同学,二代移民,巴基斯坦裔,我爸都气疯了。”

“他逼竞玲跟这个咖喱佬分手,不然就滚出丁家。反正我爸老婆那么多,也不缺这一个小孩,还是个没出息只会花钱的女儿。”

“……”

被各种歧视意味堵得窒息,万姿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二代移民已经是香港本地人了,不算‘咖喱佬’吧——”

“怎么不算。”丁竞诚倒是出奇平静,“人家爸妈真的就在重庆大厦摆摊卖咖喱。”

喉间一阵发涩,像生生吞了只苍蝇。

万姿闷头抽烟,盯着权当她烟灰缸的一张废纸。是这家养和医院的宣传单,纵横细线勾出价目,普通病房一日盛惠1800港币。

而她如今所在的,丁家包下的VIP病房,连会客厅都有,连会客厅都可以抽烟。

要付一晚房价,得卖多少份咖喱。

“就因为这些事情,竞玲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我爸让我劝劝她。”依旧勾着唇,丁竞诚愈发自嘲,“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和她明明都不是一个妈生的。”

“今晚我打电话给她说,先跟那个咖喱佬断一阵,和冯乐儿侄子试试。以后大不了家里一个,外面一个。反正对我们来讲,婚姻也就这么一回事。”

“结果她问我,如果真这样做,活着有什么意义,我们又跟爸爸有什么区别呢。”

“我说还是有区别的。”

声线越来越抖,他也几乎夹不住烟:“爸爸比我们他妈有本事太多了。”

颤动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脖颈青筋有血液在膨胀蔓延。低头捂住脸,丁竞诚把一下下气音压在掌心,零碎得只剩情绪。

他像在笑,也像在哭。

“我以前第一次见她,也是这样……”

“那时候她六七岁吧,被我爸带着去楼盘工地玩,我大学毕业在那里实习……她拿着一张纸问我说,哥哥,能不能教我做个作业,老师说要画一棵family tree。但我妈妈不让我做,我只能偷偷的。”

“我说,教你可以,但你知道为什么你妈不让你做吗?”

“因为你妈不过是我爸的一夜情对象,侥幸用小伎俩有了你而已。这么多年,连个男的都生不出来,偏房就是偏房,根本不配画在这棵树上。”

“真的,万姿我跟你讲,你真应该看看当时丁竞玲的表情……她太小又太蠢了,连一夜情是什么都不懂,还在冲我傻笑,叫我哥哥……”

被点了名,但万姿完全不想听。

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丁竞诚含着眼泪仍要大笑,呜咽着仍要勉强开口;就像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些,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

他甚至可以不来医院的,就像他和丁竞玲共同的父亲。

“没想到,你还挺在乎你妹妹。”

气息吐进吐出,浑浊得没有尽头,弥漫得心肺有种坠铁般的重。万姿索性掐掉烟,推了包纸巾过去。

跟丁竞诚在一起时,她几乎没听过他提起家里事情。她总习惯性认为豪门子女关系盘根错节,却忽视了,藤蔓般交织的始终是人性。

个中幽微爱恨,或切齿,或铭心,有谁能说得清。

“我不在乎她,一点都不。”

“行吧,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看着面前这个乖戾男人,看着他的话语和表情相互顶撞、相互背叛,万姿如同饭后无事打开社交媒体,刷到一个遥远国度的天灾视频。

震动是真的,漠然也是真的。

但最多的,还是无能为力。

“真的,我不可能在乎她,我怎么会在乎她……”

“不用说服我。”被他的反复搅得心烦,睡眠不足与满室烟味进一步催生头痛,万姿随口道,“你自己心里过得去就行。”

“你什么意思?”

谁知哪条神经被刺痛到般,丁竞诚猝然抬头。

赤红双目亮得吓人,隔着镜片紧锁着她,更衬得一张俊脸近乎可惧,步步紧逼——

“我哪里过不去?你以为你看透了什么?你以为我对丁竞玲有什么扭曲的感觉?”

“你是不是以为我有病,就会喜欢上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困意霎那间飞出天外,万姿睁大眼睛,嘴巴微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震惊于他的癫狂思维,她更震惊自己的无动于衷。细细想来,她竟然还真想不出理由,排除这种畸恋存在的可能性——

他爸爸都娶了四个老婆,他暗恋妹妹又怎么样呢。

丁家的人,不都烂到了骨子里。

“我明白了。”

“原来在你眼中,我就这么不堪,一点正常人的感情都不配有。”

一字一顿分明,可丁竞诚的唇如含混般战栗。

噙着眼泪,他似乎试图揉出一点笑,可惜没有成功。

“所有人觉得我疯也就算了,连你都……”

粗重呼吸艰难地起伏着,又落了回去,他最后是轻声的。

“滚吧你。”

置若罔闻般,万姿怔怔地凝视着他,今晚第一次如此认真。海啸般袭来的沉默里,所有虚与委蛇在渐次崩坏,她像被谁撕去虚伪的皮。

刁难梁景明的是这个人。用大额支票侮辱过服务生的是这个人。八年前把鹅肝吐在她掌心的是这个人。

他没什么好可怜的,他的富贵足以泼天。

可这般有钱的人,在心如死灰的漫漫长夜,却找不到一个像样的朋友,陪他抽一根烟。

“你聋了吗?”

宛如耳光拍来,炸出一记爆裂声响。

万姿下意识一闪,桌上那只水晶花瓶堪堪擦过身侧,甩在墙上撞得粉碎,伴随丁竞诚的目眦欲裂和声嘶力竭——

“我叫你滚啊!”

推门而出,是另外一个世界。

隔绝方才的错乱疯癫,装饰纯白门窗的走廊一尘不染,消毒水味道若有若无,一切静谧得近乎诡异,仿佛是天堂预演。

唯有高跟鞋用力踩在瓷砖上的足音,扯破死一样的沉寂。

但腔内一声声卜卜心跳,混合零散急促的气息,比她的步伐更乱,更烈。

“Donna……”

不理迎上来的钟先生,万姿径直进了厕所。妆面犹存,她甚至没法用凉水激脸,只能双手支着洗手台,定定锁住镜中自己。

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

即便颠簸跌宕的心潮,如何拉长也无法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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