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算命(1 / 2)
那位胡总,便是向晗审计的广钻科技公司的董事长,购买切割钻石的机床一直认准兴安。
当天下午,他带着浩浩荡荡的团队杀到展馆。季绍明和销售员一齐演示新刀具,胡总却意兴阑珊,盛赞兴安的展位好,坐南朝北面对人工湖,水聚财帛,财运滚滚。经过叁回合价格谈判,季绍明叫人预备订单合同,可胡总拍拍屁股离座,说再看看。
销售员问季绍明怎么办,他为广钻制定过加工方案,和胡总是老相识。他也摸不着头脑,兴安已经给足诚意,价格一降再降,不可能为挽留广钻,做亏本买卖。胡总和兴安生意往来多年,心里应该清楚,况且锱铢必较不是他的风格。
展馆在市中心,季绍明下班后顺路去附近商场逛逛。他那些衣服几乎全是离婚前买的,离婚后他一个人照顾希希,忙得晕头转向,衣服凑合穿穿就行了。做完切除骨肿瘤的手术,他更没有意愿打扮自己,恨不能淹没在人群中。在厂里穿工服,唯一一条牛仔裤洗得发白。
突然穿一次正装,他才意识到衣服有多不合身。他新买两套西装,导购推荐的领带他都要了。出门路过休闲男装店,橱窗里摆着当季新款。季绍明进去买了一打的T恤和休闲裤,他不想和向晗在一起时,穿得太过老气。
深夜胡总在微信上说请季绍明出去玩,只请他,不带兴安的其他人。开始约的夜总会,季绍明大吓,连连推脱。胡总便改口说去洗脚城,他预约相熟的技师,给二人做全身推拿。
胡老板九十年代下海经商,受过时代的红利,太清楚机缘对成事的重要性,以至于迷信玄学。大师算得胡老板今年是好运年,贵人运极佳。这位贵人的八字喜用神是金水,会馈赠他宝贵的建议。胡老板测算一圈,发觉季绍明的八字用神金水。这次买新机器,胡老板醉翁之意不在酒,一门心思挖他来广钻,直接给总工程师的职位。
包房内灯光暧昧,点着安神的檀香,季绍明脸朝下趴着,技师用手肘按他的背,沉重的困意袭来。他生在集体制大工厂,父母都是党员,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自然不信胡老板的话。要不是为签订单,他断不会陪胡老板花天酒地。
“人挪活,树挪死。你来广钻我肯定不会亏待你啊。”胡老板看他一动不动,退一步说:“这样吧绍明,我和你拜把子认干兄弟。”
他埋头嗤笑,胡老板开瓶干红,两人喝酒聊着天,在洗脚城睡了一宿。另一头向晗在广钻的大厦,经受资本主义剥削,苦大仇深地通宵加班。
大清早,季绍明送佛送到西,充当司机开车送胡老板回公司。胡老板经过一夜修养生息,红光满面。他一口广东普通话,喊他老弟,不放他走,说季绍明是贵人,领他去钻石切割产线看看。出车间门,迎面碰上陈敏领着审计组。胡老板一看双方认识,都是生意场上的朋友,订只一百公斤的巨石斑,请客吃饭,一来款待他新认的弟弟,二来犒劳审计组工作辛苦。
选的海鲜饭店在广钻门口,审计组和胡老板先去,季绍明开车取胡老板预订的果篮。向晗和梓玥买饮料耽误些时间,她们和季绍明前后脚进饭店大厅。
向晗一路上顾着聊微信,头都不抬,梓玥知道内情,调笑道:“送错包裹的快递小哥?”
向晗“嘚”一声,弹下舌头,“他是大学生,勤工俭学。”
梓玥意味深长地“哦”一下,说:“该不会学的是体育吧?”
“那倒不是,他是学校跳高队的。”向晗搂梓玥的肩膀,掩饰不住的笑容,“腰力应该不错。”
“老实招来!”
“他还说他以前没谈过恋爱。”
“真的吗?我不信。”
她刮下梓玥的鼻子,“认真就没意思了。”
季绍明站在她们背后,清清嗓子,向晗回头见是他,立刻摁熄屏幕。
他戴着眼镜,对话框内的新信息一览无余,“看看腿”。
看看腿。
他眼皮一跳,指甲抠着篮子把手的竹节,默不作声地跟她们进电梯,去往叁楼的包厢。
胡总正在点菜,请季绍明和他一起坐上座,向晗和梓玥在桌上算年纪小的,便坐在他们对面的下座。向晗缺一副餐具,见季绍明的位置上有多余的,张口便说:“季绍明你把餐具递给我。”
聊天的同事们都停下来看着她,话一出口,向晗就意识到失言了,结巴道:“我……我……”
陈敏正好在挂衣服,去餐边柜拿套新餐具,打她的肩膀说:“怎么跟季工说话呢?没大没小的。别以为不在安州,说话就能放肆。季工代表兴安,始终是我们的客户!”
她鹌鹑似地点头,接过餐具。季绍明偷笑,一物降一物,她不怕他,却打怵陈敏。
季绍明说:“没关系,陈经理。大家认识的时间长了,说话不用那么拘束。”
胡老板替他打抱不平,插嘴说:“哎,小向,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扁平化管理。但是再怎么说,绍明的年纪在那里摆着,你也应该拿出最起码的尊重。”
她被陈敏提溜着起立,眼皮不抬,低看桌面,一字一顿地说:“季工对不起,我不应该对您说话不礼貌。”
好好的话到她嘴里,听着像骂人。他隔着圆桌,摆摆手让她坐下。
服务员开始上菜,向晗化丢脸为食欲,闷声吃饭。胡老板热衷命理,自己也会看盘,在席上大聊特聊季绍明的命盘,“老弟你看看我起的卦,你廉贞入主官禄宫,这辈子官运亨通呐。上个十年的大运,你高开低走,犯小人。今年你一定要把握好,是你新的大运之年,年中遇转折,年底拨云见日。”
季绍明听得食不下咽,为做成一单生意,他的生辰八字都被扒干净了。他主动请缨,切水果给大家吃,远离战场。陈敏一听就喊向晗去帮他。
她嘴里还嚼着筋道的鱼丸,便走到餐边柜,戴一次性手套。手套的包装做成避孕套的样式,两人心知肚明,面子上装不知道。他戴手套和戴套子一样,没有吹气的习惯,搓开边缘便戴上。向晗洗水果,胡老板远程遥控,说木瓜是南美进口的,先切木瓜。
季绍明找出柜子里的砧板和西式厨刀,低声说:“我来吧。”
她站在一边捧着盘子看着,他利落地削木瓜皮,将木瓜一剖为二。汁水沥沥拉拉地淌下,粉橙色的果肉鲜艳,两瓣肉间夹着密密实实的小黑子,一两颗滚落在砧板上。
“过来掏。”
她耳尖发烫,放下盘子,学他的动作去木瓜籽。他掏一把,便甩甩手,把黑子扔到垃圾桶里,衬衫袖口被汁水洇湿一小块。有几粒籽嵌在果肉壁上,他弯曲指节,刮它们。向晗抬头,原来他一直看着她的脸进行手下动作,季绍明舔舔唇,扯嘴角笑。
她闷头将木瓜切成小块装盘,端上桌。大家转动转盘,舀着尝甜木瓜,胡总问季绍明木瓜味道如何。他点头,目光灼灼地看对面的向晗说道:“有牛奶就好了。”
流氓。
向晗不甘示弱,仰下巴瞪回去。陈敏倒想着向晗吃虾过敏,桌上有清蒸九节虾,她不能吃,掀眼皮欲提醒她,恰好看见这一幕。向晗和季绍明眉来眼去,这个认知令陈敏心底闪过一丝异样。
审计组的同事们见胡老板有算命的真功夫,便缠着要他算命。向晗大快朵颐地喝生滚鱼片粥,梓玥以为她为方才的事生气,问道:“小晗,你就没有事情想算?”
“我妈找人给我算过,说我是城头土命,好像不太好。”
胡老板拍手道:“好啊,怎么不好。城头土女命旺夫,不过情感坎坷。”
向晗起身又盛一碗粥,她讨厌这个说法,情愿旺自己,为什么要旺男人。
蟹饼鲜甜,季绍明夹了两个吃,胡老板捂嘴靠近他耳边说:“老弟你今年大运有桃花。”
季绍明差点噎死,想到向晗,嘴上乱说:“胡总,我都离婚多少年了……”
“就是因为你离婚,我才告诉你有桃花,要不然破坏别人夫妻感情。”胡老板满上自己杯子里的酒,“事在人为,如果你能化合成功,桃花进入夫妻宫,那么这段婚姻还是很美满的……”
越说越邪乎,季绍明不再信胡老板后面的话,只想着公文包里有合同,待会儿趁酒劲哄胡老板签了,不枉他陪吃陪玩。
最后胡老板被灌醉,审计组找他算命的人一人敬他一杯酒,陈敏和季绍明又有意灌他。他喝高再听些好话,觉得飘飘然,自己真的万事神通,不仅签下新机器的购买合同,而且承诺审计组今天放假,当是通宵加班的补偿。
车送审计组回酒店,梓玥的男朋友来广州陪她,向晗在房间落单,便去了季绍明那里,他给她的有一张房卡。一进门季绍明在和同事开电话会议,跟进广钻的合同,见她来很是惊喜,伸手就要抱要亲。他浑身酒气,向晗推开他,挑件他新买的白T恤当睡衣,进浴室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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