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火镇(1 / 2)
从弥城到望州,原不过五六日的路程,可他们足足走了十二日才到。这是因为近南二州全是御道,而所谓的“御道”,指的是由天命司修筑,并由天命司把守,可以直达天命司“王山”的要道。因此路上不仅关卡众多,通关所用的手续文书也相当繁杂,好在走盐人对通关事务驾轻就熟,几个人一路有惊无险,总算是到了。
因沼泽地处偏僻,又常年笼罩着迷雾烟瘴,走盐人的马车进不去,便把他们三人放在路口,让他们沿小路往前走,会有个守沼泽的镇子。
三人步行须臾,沿途杳无人烟,只有弥漫着烟瘴的深山老林。小路崎岖,直到转过七八个弯以后,终于见得一个镇子。
镇门口立着两个石碑,上面的字迹居然都被划掉了。江濯上前稍作辨认:“这里一个写着‘侍火’,一个写着‘饲族’,想必就是饲火族的驻地入口了。”
洛胥说:“后面有画。”
其余两人都凑了过来,看他拨开石碑背后杂乱无序的藤蔓,露出两幅石画。
天南星说:“怪。”
江濯道:“是怪,而且很怪。”
原来这两幅石画上画的,正是饲火族供奉的沼泽神“煦烈”。煦烈本是衔火的青鹿,十分温顺喜人,可在这画上,祂虽是鹿身,却青面獠牙,怒目圆睁,好像瞪着他们三个,有滔天的恨意!
洛胥说:“祂怎么这么生气?”
江濯侧过身,看向背后的镇子:“这得进去问问才知道。”
此刻午时,本该是日头最烈,阳气最胜的时候,但这里的老树盘根交错、郁郁从茂,把日光遮了个大半。里面的老屋旧楼也半隐半露,将几条街道挤得细细窄窄,凄冷阴森。
天南星走在最前面,一个人也没碰到。她胆子极大,掀开一个铺子的垂帘,问:“店家可在?”
里面黑咕隆咚,隐约能看到桌椅板凳的轮廓,像是打烊了。可是这店门大敞,招牌旗幔俱在,又不像要关门的样子。
江濯说:“越来越怪,进去瞧瞧。”
三人依次入内,在店内转了一圈,里外都没动静。
天南星道:“这可真是撞了邪,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江濯背手拎着折扇,停在楼梯口:“确实邪门,你们看,这店里的供桌不摆在煦烈画像前,反倒摆在了这里。”
只见一张乌沉沉的供桌,正正挡在楼梯前头,上面摆着三炷香。洛胥看那三炷香:“没有烧过,反被人啃过。”
江濯细看那香,它们个头参差,没有一点被烧过的痕迹,简直就像是专门摆起来给人吃的。真是古怪!饲火族规矩很多,尤其是在侍奉煦烈和炎阳真火这两件事上,从不敢马虎,怎么会任人乱啃供神的香?
天南星说:“我上楼看看。”
她说罢翻过供桌,沿阶上楼,江濯看大堂没有线索,便和洛胥去了后厨。后厨挨着后院,在最深处,中间有个传菜通道,两侧都是紧闭的木条窗,推也推不开。
一进后厨,就有股恶臭的味道。江濯扫了一圈,发现是店内囤积的菜品肉类,都堆在案头地上,全腐烂了。他折扇轻抬,挡在鼻前,免得自己被熏晕:“囤这么多菜,应该是有人要摆宴席用,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也没用上。”
洛胥看脚下,黏黏糊糊的。他走到后厨连通院子的门边,发现那门上也贴着两张煦烈画像,居然还有心情调侃:“这两张神情不错,倒没有那么生气。”
江濯也来看,这两张是没有石碑上的那么生气,可祂四目欲裂,好像快被吓死了。
“祂怎么都盯着一个方向,”江濯回头,沿着煦烈画像的角度看过去,“是个橱柜……”
橱柜半开着门,有几个青白发紫的脸,正挤在那看他们!
洛胥退一步,看江濯:“有鬼,我害怕。”
江濯说:“别怕……是死人!”
他隔空一拽,那柜门“吱呀”开了,里头的人应声掉出来。这几个人不知道被塞了多久,分也分不开,皮肉全烂在一起,脸贴脸的,相当凄惨!
江濯一时间摸不清这到底是凶手偷懒,还是一种邪术,正欲再瞧,突然听见“笃、笃、笃”的敲门声。他循声找去,发现不是门,而是他们刚经过的木条窗在响。
“笃笃笃!”
两排木条窗全响起来。
“笃笃笃!”
敲窗声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密,最后汇成暴雨般的急促,吵得江濯心脏直跳,预感有什么可怖的事情要发生。他索性先发制人,一开折扇,令道:“开!”
两侧木条窗“嘭”地打开,一股腥风扑面而来,鬼叫的、嘶吼的、求救的百种人声尽数涌出,可一看过去,窗内压根儿没人!里边只有满墙满地的血迹,和数不尽的抓痕。
江濯说:“怎么人没有,鬼也没有!”
洛胥道:“只有煦烈的画像,全贴在上边了。”
他们扒在窗口往里看,上边果然贴满了煦烈的画像,这些画像都跟后厨里的那两张是一个表情,似是被什么极其凶恶恐怖的事情吓坏了。
洛胥说:“他们供奉煦烈,怎么尽供奉这样的画?神祇在凡画中不都是高高兴兴的吗?”
江濯也在纳闷:“是啊,除了太清,其他神祇的画像俱有驱凶辟邪的作用,画师在画的时候,也不该这样画。”
他提到了太清,倒使洛胥很有兴趣:“怎么,太清在画里总不高兴吗?”
江濯说:“倒不是祂高不高兴的问题,而是没人见过祂,也没人能画祂。”
洛胥扯了下嘴角,有些嘲讽:“也是,任谁见到祂,都会化成灰烬。”
这是俾众周知的事情,封印太清的神埋之地终年大雪,与世隔绝,天命司派去守封的照虎法相、六大稷官和十二鬼圣都不敢离得太近,只敢守在雪原之外。凡是看见、触碰、供奉太清的生灵,都会变成灰烬。神祇也一样,从没有例外。
他们又看了会儿画,忽然见天南星从大堂那头走过来,隔着走廊问他们:“在干什么?”
江濯说:“在欣赏煦烈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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