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 / 2)
——若是那样,有何不可。
这句话让商挽琴想起来,第一次见乔逢雪的情景。其实两件事关联不是很大,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那时候。
那时她刚刚顶上表妹马甲,快要到达金陵城。
那天夜里,她在城外驿站中休息。驿站原本是给有品级的官员准备的,但在秩序崩坏的今日,它已经不认人、只认钱。
兰因会抠得要死,说什么“尽量让每一个细节都符合你身份”,只给了她一点点钱。
用那点钱,她只能在驿站住最低等的通铺。没有热水,不包饭,下雨也不提供伞。
偏偏那天下雨了。
江南的春雨,阴冷连绵。探头看去,远处笼着水雾的山川是美的,近处泥泞的道路是让人头疼的。
她蹲在角落,啃一个冷掉的、干巴巴的饼,发愁地数着钱,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住不起多一天,必须今日就进城“寻亲”。
可没有伞,也没有买一把伞的钱。
她长吁短叹一会儿,站起来,准备冒雨前进。
这个时候,雨中出现了一个人。
他牵着马,举着一把伞,给自己遮一半,又给马遮一半。雨雾围在他身边,忽然不再那么阴冷,而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温柔意味。
他向驿站走来。走近了,他抬起头,目光明锐如寒星,射穿蒙蒙雨雾,一下将她怔忪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心中暗暗戒备,觉得有这样目光的人,一定不是小人物,性格多半也很难缠。
但接着,他收起伞、走上台阶,并停在了她面前。
“这位姑娘。”
他声音里有种远行的疲惫,还侧头咳了几l声,显然身体不好。然而,这些都遮掩不了那淡淡的温柔。
“你需要伞吗?”
他将那柄油纸伞递来。伞尖朝下,水珠滴落,在她面前形成泪痕般的水渍。
她手动了动,又收回去:“伞给了我,你怎么办?”
他微笑起来。
“别担心,我还有办法。”
那一天,她接过了伞。撑开之后,形成一个小小的、遮挡风雨的世界。她往外走,他往里走。
然后她回头,看见他背影清瘦却挺拔,像高高的、被风摧折却总不会真正倒下的青竹。
她莫名有些惆怅,觉得今后大约不会再见,而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结果,那天晚上,她站在灯火通明的玉壶春大厅里,回头就见他走来。还是那样身披风雨,还是那样目如寒星,还是那样,目光一碰之后,他就对她露出微微的笑。
他说:“原来是你。”
她想,原来他就是乔逢雪,难怪会给马也打伞,真是有些傻气。
又想,糟糕,她可能有些喜欢这样傻气的温柔。可一旦真的喜欢了,就不好办了啊。
傻气的温柔——这是她心中给他的定义。
正如她现在也想:
他真是傻。()
真的,明明都拒绝她了、说好要当彼此亲兄妹一般了,他却还要来说些什么“如果我不是身患重病,我会娶你”。难道他不明白,在感情上过于求全、过于体贴、过于想要两全其美,只会让对方一次又一次重燃无望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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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甚至有些自以为是的傻气的温柔——却也还是温柔。
哪怕不完美,哪怕甚至有一点点讨人嫌,温柔也还是温柔。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完美的完美才是真的完美……真像绕口令,但似乎是真的。
商挽琴一手撑着脸,另一手拈着小巧的酒杯,让它在指尖滴溜溜转来转去。落月山庄的宴会正在举行,而她坐在这里,百无聊赖地看宾客们社交,心里翻来倒去这些漫漫的、有点无聊的思绪。
转着转着,她手指一弹。
空空的酒杯往上飞起,在半空转了个圈,又落回她手里,如同某些想要抛弃但最终收回的情感。
“商挽琴……商挽琴!”
江雪寒坐在她左手边,小声提醒她:“到你敬酒了。”
商挽琴送去感谢的一瞥,然后端正神色,拿着酒杯起立,望着对面的宾客某某某,念了一套不出错的社交辞令,再痛快地喝完了杯子里的……空气。
无波无澜,结束自我介绍的环节。
她安然坐下,收到江雪寒的挑剔一条:“不够展示出玉壶春的风采。”
商挽琴仍旧安然:“我又不是玉壶春的弟子,我是单独受邀的宾客。”
江雪寒一噎。
商挽琴以为他会炸毛,但他没有。青年悻悻地说一句“你了不起”,就拈了一块烤肉,扔嘴里泄愤似地嚼。
隔了江雪寒,再微微一偏身,就能看见上首的乔逢雪。
这次落月山庄来了二十名玉级驱鬼人,都是天下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他们全坐在上首,有自己的一个小圈子。
乔逢雪坐在中间。那是最好的一个位置,曾属于他的师父,那个传说中的白胡子老头儿是曾经的天下第一人,理所当然占据了那个位置。而今换了老头儿的弟子坐在那里,带着病弱之色,间或低咳几l声,总是推拒别人的敬酒,渐渐引起了别人的不服与试探。
那位镇鬼王也在上首席中。他坐得远一些,正望着乔逢雪,似乎在评估这位年轻门主的表现。
商挽琴收回目光,重新坐正。
她想,他应该是受到了一些刁难。毕竟他才二十六岁,在那些大人物眼里还是个孩子,头顶的“第一驱鬼人”也更像是沾了师父的光。
但她不怎么担心。
乔逢雪这个人,面对明晃晃的敌意从来不输。唯有口蜜腹剑与背后插刀,才会真正伤他至深。
这次落月山庄的宴会,她真正在意的,是……
忽然,日光黯淡下来。
遮蔽日光的不是云,而是一辆飞车。
那飞车形制古老,看着还是落月山庄的车辆,但要
() 大上至少三倍,拉车的马多达十六匹。那车缓缓落下,带来强劲风力。
商挽琴按住被吹飞的头发,抬头望着,心道:这么浮夸的吗?
浮夸的飞车停在半空。
然后,车门开了。
当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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