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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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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天色将明之时,城门大开,遥遥的只闻得一阵策辔之声由远及近。

马蹄渐起飞扬的泥土,一人身着墨绿长袍,风尘仆仆。

许是路途遥远,又或是外放了一年多,贺鸣眼中锐利坚定,一双黑眸灼灼。

岁月洗去了他身上的青涩,却并未带走他眼中的忠贞不渝。

前往黔南赴任是贺鸣自行请命的,他入朝为官本就是为国为民,如今一腔抱负得以施展,也算是如愿以偿。

曾经的同僚如今还在翰林院,信中闻得贺鸣今日回京,早早在酒楼大摆筵席,为贺鸣接风洗尘。

“贺兄果真是有作为之人,我在京中可是都听见了,黔南那地都称贺兄为贺青天,说你最是公正。”

筵席上推杯换盏,一众奴仆端着漆木菊花捧盒,在廊檐下穿梭而过。

衣裙窸窣,遍身绫罗绸缎,满头珠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酒楼临江,丝竹悦耳,细乐声喧,伴着水声遥遥落在贺鸣耳边。

手中的剑南春一饮而尽,剑南春后劲之大,暂时洗去贺鸣一身的舟车劳顿。

他一手抵在膝盖上,指尖揉搓着眉心。

入目是六扇百蝶翻飞的缂丝屏风,黑漆描金案几上燃着百合宫香,身后博古架上供着汝窑青花瓷八角炉台。

金窗银槛,锦绣满眸。

京城繁华,不比黔南偏僻遥远。

若是在黔南,他此刻定然是坐在临窗炕前,或煮一壶自己喜欢的白毫银针,或是捧着公文细阅,静听院中雨打芭蕉。

窗外日光浅薄,长街人头攒动。

乌银洋錾自斟壶执在手中,忽而身后有丫鬟上前:“贺公子,奴婢替你斟酒罢。”

贺鸣抬手挡住:“不必,我自己来便可。”

在黔南多日,他如今早已习惯事事不假手于人。

往日同僚瞧见,哈哈大笑:“怎么,贺贤弟可是在黔南又有喜事了?先前贺少夫人……”

一语未了,筵席忽然沉默一瞬,众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谁不知道当今皇后是曾经的状元夫人,虽说贺鸣同宋令枝乃是和离,然众人仍是担心贺鸣心存芥蒂。

同僚自知说错话,忙忙自罚三杯,向贺鸣请罪。

贺鸣脸上淡淡,瞧不出喜怒哀乐:“兄长多虑了,先前成亲,不过也是两家少时有婚约罢了。如今皇后娘娘另寻得良人,我自是为她欢喜才是。”

贺鸣唇角的笑意渐淡,“只是名声一字,对女子尤其重要,还望兄长日后莫拿这说笑了。”

同僚连声告罪,不再提起宋令枝,转而问起贺鸣在黔南可有相好的。

“你这趟回京,应当是不走了罢?若是在京中有心仪的女子,只管同我说。”

贺鸣单手执着酒盏,一饮而下,他眼角带笑:“不敢劳烦,贤弟如今尚未有成家的打算。”

同僚不以为然:“那又

如何?先相看也好,你可是状元郎。你在黔南不知道,这些时日朝中好些人同我打听,想着同你结成亲家。”

贺鸣笑而不语,又连着喝了三杯,满目醉醺醺,贺鸣惺忪着一双眼睛,寻了个借口下楼。

京中万物亦如自己离开时那般,日光满地,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临街彩幡迎风摇曳,光影洒落在街上。

倏尔,视线之内闯过“善缘堂”三字,贺鸣脚步一顿,站在善缘堂前驻足。

府门洞开,红漆柱子伫立在善缘堂前,一位老妪两鬓斑白,满头银发苍苍,她佝偻着身子。

瞧见贺鸣站在门口,老妪拄着拐杖上前,慈眉善目:“这位公子可是寻人?”

贺鸣拱手:“叨扰了,我并非来寻人,只是久闻善缘堂已久,今日路过,好奇多看两眼罢了。”

老妪满脸堆笑,眼中皱纹明显:“听公子的口音,应当不是京城人士罢?这善缘堂乃是皇后娘娘设立的,皇后娘娘心善,见不得那些孤儿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老妪笑呵呵,“如今他们过得可好了,有吃有喝,还有书念,也不必担心风吹雨淋。来日考取功名,也不枉费这一生,可不比终日乞讨强多了。”

善缘堂开设学堂,遥遥的,亦能看见学子坐在明亮学堂之中,他们在念《论语》。

贺鸣唇角勾起几分浅淡笑意:“那是很好。”

老妪喜笑颜开:“可不是。不单是孩子,就是老身我,也是领了皇后娘娘恩泽的。”

她如今岁数大,做事腿脚也不利索,比不得身强力壮的少年。

“皇后娘娘念我家中贫苦,所以让我在这守着门,凡是有人进去,都要记在册上。这一月下来,月钱也够我一家子过活了。”

贺鸣垂手站在善缘堂外,隔着氤氲日光,眼中笑意渐浓。

好似看见宋令枝站在花厅处,锦衣华服,满头珠翠,同人商议善缘堂的琐事。

日光无声从檐角下滑落,贺鸣颀长身影落在青石台矶上,渐渐融在日暮之中。

……

柳垂金丝,满园春风拂面。

将近午时,明枝宫上下杳无声息,静悄无人咳嗽。

重重青纱帐慢低掩,白芷端着沐盆,悄声步入暖阁。

贵妃榻上凌乱不堪,锦衾之下,宋令枝三千青丝低垂,纤纤一双柔荑轻垂在榻边。

手腕纤细,隐约还有淡淡的红痕浮现。

手指上的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摘下,指甲圆润,指尖泛着薄红之色。

为沈砚前日剪坏自己指甲一事,宋令枝还同对方生了两刻钟的气。

沈砚弯唇,漫不经心迎上宋令枝的目光,眼中笑意清浅。

“今日上朝,余尚书问了我眼角上的抓痕。”

只一句,宋令枝当即心虚噤声,不再言语。

早春时节,园中不时有虫鸣之声传来,檐角下铁马叮咚。窗前竹影参差,苍苔浓淡。

白芷小心翼翼为宋令枝

挽起帐幔:“娘娘可是醒了?”

她轻扶着宋令枝起身,寝衣轻薄松垮,宋令枝一截脖颈白净细腻,只如今,上面却是红痕遍布。

白芷一张脸滚烫泛红,轻轻别过眼。

宋令枝半梦半醒,余光瞥见白芷目光的下落处,耳尖骤然泛红。

虽不是第一回,可被白芷看见,宋令枝还是羞赧满面。

“你、你先出去。”宋令枝目光闪躲,贝齿紧紧咬着红唇,“我、我自己更衣便是。”

白芷知道宋令枝脸皮薄,福身应了一声,悄然退下。

殿中青烟氤氲,宋令枝扶榻而起,满头青丝垂落,无意碰见心口前某处,宋令枝忽的疼得倒吸口冷气。

差点跌坐在榻上。

约莫是破了皮,亦或是齿…印深了几许,只是青丝无意拂动……

宋令枝红了脸,面红耳赤,心底翻来覆去将沈砚骂上千回。

难不成是属狗不成,怎么那么喜欢乱咬人。

昨夜之事历历在目,还是宋令枝自己主动留下沈砚的。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天亮才阖上眼。

本来丑时那会传了水,后来又……

宋令枝耳尖滚烫,一手抚上自己腹部。昨儿太医才刚请过平安脉,说她身子无碍。

当年落下的寒症,如今也有了好转。

宋老夫人送来的药方,宋令枝现下也不敢偷懒,老老实实吃着药。

可还是没有动静。

宋令枝泄气垂眸,思及宋老夫人家书上对自己的担忧,宋令枝满腹愁思都落在紧拢的双眉间。

廊檐下倏然传来宫人的通传声,是沈砚来了。

宋令枝心中恼怒沈砚昨夜的过分,不想见人,重新拉高锦衾背对着沈砚躺下。

地上铺着柔软细腻的狼皮褥子,踩上去悄然无声。

金丝藤红竹帘轻卷,透过重重帐幔,隐约可见宋令枝落在榻上单薄娇小的身影。

白芷轻轻福身:“娘娘怕是累着了,才又睡下了,陛下若是有事,奴婢这就……”

“无事。”沈砚声音轻轻。

他这两夜确实过分了些,若非早早替宋令枝剪了指甲,怕是这两日又有人对他眼角的抓痕好奇。

沈砚拂袖转首,“让皇后歇着便是,朕夜里再来。”

白芷福身。

槅扇木门轻掩,霎时,殿中又只剩下宋令枝一人,她半张脸枕在手上。

满园无声,只隐约听见岳栩匆忙赶来,好似是为沈砚送药。

去岁入宫后,沈砚的药好似不见停歇。

困意涌上眉眼,宋令枝只觉身子乏得厉害,倏尔闻得窗下岳栩的声音。

“陛下如今的身子,便是不吃药也无碍的。是药三分毒,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沈砚满脸淡淡:“……嗯。”

岳栩轻声:“且这避子药……”

沈砚一记冷眼掠过。

岳栩陡

然怔愣,忙忙垂首敛眸:“是属下僭越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两道颀长身影逐渐消失在宫门口。

满园寂然无声。

寝殿疏影横斜,宋令枝双目愕然,她怔怔坐在榻上,一双杏眸茫然无神。

袅袅青烟氤氲而起,模糊了宋令枝半张脸。

耳边好似落下宋老夫人殷切的期盼,后宫如履薄冰,若是有个孩子傍身,祖母也可放心些。

亦或是云黎好心的提醒,她说若是宋令枝有了子嗣,兴许言官也不会冒死进谏。

手指一点一点掐入掌心,殷红的指痕显而易见。

白芷端着攒盒踏入寝殿,瞧见榻上怔愣的宋令枝,险些唬了一跳。

忙忙踱步上前:“娘娘醒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言毕,又转首朝外喊了一声,当即有宫人端着盥漱之物入屋,只站在缂丝屏风外。

白芷双手端着沐盆,又递来青盐,亲自伺候宋令枝漱口。

“娘娘是做了噩梦吗?”

白芷眉眼透着关怀忧虑,“奴婢瞧着娘娘怎么心神不宁的?先前陛下也过来了,说是……”

宋令枝遽然扬起双眸,目光定定落在白芷脸上,纤细手指紧紧攥着白芷的手腕。

“适才陛下可是来过明枝宫?”

白芷怔怔点头,迟疑道:“是,陛下说娘娘还在睡,不让奴婢叨扰。”

宋令枝身子摇摇欲坠:“岳统领可是也来了?”

白芷愕然:“娘娘怎么知道的,岳统领说是找陛下有要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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