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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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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难以忍受的气味被他的掌心阻隔在外,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和的、此前从未闻过的肌肤之息。

有些人空长了一张牛逼的脸,母胎单身至今,生平唯一跟女生的亲密接触是敲方随宁脑壳。凭借过人的面瘫本领,向斐然忍住了心里微妙且震惊的波澜,甚至想跟她讲讲道理,比如她不能这样,因为第一他们没熟到这份上;第二男女授受不亲;第三她有男朋友……等等等等。

但念在她急病初缓,他没说话,状似很淡定地就这么由着她,空着的另一只手在手机上很快地敲字。

过了十几分钟,跑腿小哥提着两枚纸袋从旁边步行街飞奔而来,纸袋里分别是一瓶香水和一件T恤。

他的主顾在App里特意提醒不要敲门,因此东西送达时,小哥只将身影在门口晃了一晃。

从他的视野望去,只看到一个挺拔英俊的青年站在床边,手掌像口罩似的轻拢在一个面容苍白的女孩脸上。

商明宝睡了很短暂的第二觉,亦做了一个很短暂的梦。梦里绿枝环绕,似在密林,过于饱和的湿度凝为白色水汽,弥漫在云山间。

醒来时,才发现口鼻间掩着一件T恤,她的梦原来是它的香气侵袭。

本该陪床的向斐然不见踪影,坐在她床边的是那位男同学,怀里抱着一大束鲜花。

商明宝一点也没问他怎么会在这里,唰地一下扭头看另一边。没人。

“斐然哥哥呢?”她径直问。

男同学认真交代:“我过来后他就说这里交给我了,然后就走了。这是送你的花,祝你早日康复。”

商明宝礼貌性地看了一眼那花:“谢谢,请放床边。”

男同学:“哦。”

将花放好,指尖挠挠额头:“医药费他已经结过了,问我借了两百。”

商明宝:“哈?”

“不知道,他卡里钱好像不够。”

跟小高中生借钱实在说不过去,幸好向斐然天然冷面,因此看在男同学眼里只觉得“哇靠果然是大学生连借钱都这么坦然”。转账时,又疑似听他啧了一声,说什么……“不买香水就够了。”

“票呢?”商明宝问。倒要看看大陆的医疗急救系统有多贵……

“这里。”男同学从兜里掏出给他:“他说等下你大哥会来,会报销,到时候我这边来把钱打还给他。”

商明宝快速核了一遍那叠票据,发出灵魂拷问:“不是就一千一吗?!”

连她最喜欢吃的切片蛋糕的一半都买不起!

-

向斐然从兜里抽出最后一支软珍云烟,习惯性地在掌心磕了磕后,翻手叼进嘴角。

抽上后,他缓了缓神,终于深呼吸长舒气。

夏日的午后绵长,医院户外抽烟区的绿色挡雨棚下,夹杂在棕榈叶之间的大花紫薇正在花期。

向斐然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停在那上面上,脑子里开始复盘另一件事。

最近财运不太对劲,赚是赚了点,但怎么好像都花出去了?而且都花在商明宝头上?

这姑娘……五行克金?穷得他烟都快抽不起了。

想着想着,思绪很自然地跑远。

也不知道她那个小男友能不能处理好剩下的这些。

没关系,她大哥也会来,听声音总该是个成年人,有处理事情的基本能力。

但他是个香港人,对大陆也不是很了解。

……

还在盘算着这些的时候,脚步根本就已经本能地顺着雨棚往回走了。等回过神来时,雨棚已走到了尽头,「急诊」两字悬在眼前。

向斐然站在棚底,十分珍惜地抽完了最后一口软云后将烟蒂掐了,抬步往那幢熟悉的楼内走去。

到了病房门口,怕撞破小情侣卿卿我我的画面,他停下脚步,像是不经意地咳嗽了一声。

商明宝像一只狐獴,听到风吹草动蹭一下就亮了眼睛竖了耳朵:“斐然哥哥?”

向斐然的身影果然出现在门口,视线不动声色扫了一眼,看到里面没人后颇感意外。

“他呢?”他用人称代词问。

商明宝闷闷不乐地说:“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我就让他先回去了。”

男生确实什么都不会,又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失落不耐,哄不明白,只能走人。

向斐然思索一瞬,了然了。

早恋。瞒着家里人的早恋。所以才要趁她大哥抵达之前先走为快。

向斐然拉开椅子坐下,拧开路上买的矿泉水递给她:“方随宁知道你病了,想请假过来,我让她别添乱。”

“嗯。”商明宝点点头,表示理解:“她安心上课就好,反正我也已经好了。”

向斐然难得勾出一个笑:“这么坚强?”

他有点像哄小孩。商明宝不确定,但脸微微地发烫。因为是平躺着的缘故,她疑心自己的心情已经被一览无余了,便将脸偏向另一边。

她的一切反应向斐然都照单全收,她不说话,他便也跟着保持安静,沉默而习惯性地打开谷歌学术。直到听到商明宝说想坐起来,他才放下手机,请护士过来确认各项指标。得到首肯,他将床头摇立起来,又过去帮商明宝起身,好坐得更舒服些。

调整枕头时,感到商明宝的额头轻轻地抵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发香弥漫。

他没说什么,薄唇抿着,当作对此一无所知。将枕头在她腰后垫好后,他一手抻着床栏,问:“这样舒服吗?”

商明宝往后挨了挨,很轻地“嗯”一声。她怀疑病房的空调已经很久没加制冷剂了,否则她怎么会觉得这么热,被黑发堆着的颈后冒出汗意。

“那个衣服和香水……”等向斐然直回身后,她问。

“衣服我可以穿,香水送你了。”

那衣服很便宜,香水却贵。他一早就打算好了的。

商明宝:“香水是你身上一样的吗?”

向斐然冷不丁咳嗽了一声,喉结咽了一下:“不是,是女香。”

商明宝“哦”一声,垂着脸玩袖子,心想大哥怎么还没来?又觉得大哥还是别这么快来得好。

沉默间,植物大战僵尸的铃声响起。

主唱刚睡醒,一边等泡面一边肾亏气虚地问:“係边度?”

“医院。”

“点解上医院?结扎?”

“……”

“朋友病了。”

“你怎么有这么多朋友,斐哥,我不是你的世界第一好了吗?”主唱开始玩尬的。

向斐然一键打断施法,把电话挂了。

“谁啊?”商明宝好奇地问。

不知道,也许是有一点是试探的,她问:“女朋友?”

“病人。男的。”

没过多久,铃声又响。主唱吃上泡面了精神状态也正常了,问出正经问题:“那你晚上怎么说?”

他们今晚上有驻演,从九点半到十一点半。向斐然估了把时间后,给出肯定答复:“我准时到。”

等他们聊完,商明宝问:“你朋友什么病?”

“脑子有病。”

商明宝不疑有他,同情地说:“那能治好吗?”

向斐然笑了笑,不逗她了:“他不是真的有病,只是容易发疯。”

商明宝很明显愣了一下,有些慌忙且尴尬地笑了一下,垂下视线:“哦,跟我不一样。”

又自顾自笑起来:“咦,脑子不好的好像是我,听不出玩笑话。”

她嘴角的扯动是牵强生涩的,向斐然便叫了她一声:“商明宝。”

商明宝不笑了,抿住唇,双眸明亮地、镇定地望着他。

“刚刚医生问我,你是不是室上速。”

“是。”

“为什么不做手术?”他已经搜索过,对这个病有了大概的了解。

室上速致死率不是没有,但很低,案例也少,它给人带来的更多是难受和未知,病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会突然袭来,也许是开车时,也许是庆祝某件事时,或者,与谁吵架时。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有点像是反复发作的轻度中风。发作时,有人觉得尚可忍受,躺一躺就好了,有人却生不如死,往往要进一趟急救室;有人麻痹得手足呈鸡爪蜷缩无法动弹,有人也可能只是觉得气喘心悸。

射频消融手术是治疗室上速的常规手术,微创,成功率也高。虽然也有做了手术仍然病发的可能性,但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做。

商明宝绝不会是做不起手术的人,何况这个手术费用只要两三万,且在医保范围内。

商明宝笑了笑:“在等呢。”

“等什么?手术排期?”

“不是,在等我……长大一点。”商明宝抬起输葡萄糖液的手,比划着:“导丝是从股静脉进去的,我……发育不良,静脉比小孩更细,也更迂曲。”

她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偷偷告诉你哦,就在两年前,就算是世界上最细的导丝也不能进到我的股静脉里。”

医生是曾经试图过进行手术穿刺的,可是导丝难以前送,有生命危险。

“现在?”

商明宝绽开笑:“现在不是我长大了,是技术进步了,有了更细的口径。”

这背后,是商家数千万的投资和实验室赞助。

只是医生仍然建议手术暂缓,等她再长一长,像草啊,拥有更清晰的脉络,与更坚韧的梗。

商明宝并不习惯与人分享这些,向斐然是第一个,可是有关他是第一个的这件事,她不预备告诉他,否则很怪,给人莫名地添上寄托,是一件自私的事。

何况……他们是萍水相逢,浮萍之缘。

这个夏天只有十五天。

病房门口,从香港乘直升机以最快速度赶到宁市的男人已经安静站了很久。他西装革履,显然是从公司的会议上匆忙抽身。直到病房内内有关这话题的最后一句落下超过五秒后,他才决定走进去。

但虚掩的门在这时候从里面打开了,向斐然拧着门把,神情和脚步都微微地一顿。

他是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第一次直观地感知到了商明宝究竟会是什么高度的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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