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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尤尖总有心悸的感觉,呼吸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谈时边就是她的月亮,清冷又透净,只能仰头静静观望。

苏冷占了谈时边位子的半个小时,成为了李尤尖每天最渴望又最紧张的时刻。

虽然她和谈时边从来都是各占一边,各做各的事,没有任何交谈。

可他在身边,无论是玩魔方、打游戏还是看书,都足以拿走她所有心神,那股淡淡的皂香从去年秋天飘过了一个四季,仍悠长纯净。

李尤尖同桌也会很自觉去苏冷座位,无所谓在哪里,只要有地方给她写试卷就行。

苏冷突然把笔一摔,胡乱把东西收成一团直接扔回自己桌面,扯了两张纸巾,步伐快得擦出火来,头也不回往外面走。

季见予没什么表情,慢悠悠站起来冲谈时边示意一下,直接从窗台翻出去了,走没两步就跑起来,开始追人。

李尤尖停下笔,忧心忡忡,虽然她早熟知也习惯苏冷如果和难题较上劲整个人就会很情绪化,可还是有点担心。

昨天那道题,并不算难,物理老师讲题是直接略过了,苏冷下课挨个问她们都选对了没,一圈下来发现只有她自己没解出来。

前座空了,谈时边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全神贯注扭他的魔方。

彭天突然拿着几样东西出现,边扭头边问:“苏冷这是怎么了?和季见予吵架啦?”

李尤尖觉得每次彭天的开场白都是这个,在他看来苏冷和季见予总是在吵,她轻轻笑出声,脸一下子就烫了。

“没有啦。”

彭天其实也不是很关心别人小情侣,他拿了青桔放到李尤尖桌面,手臂几乎盛不住。李尤尖急忙放下笔帮他,彭天笑嘻嘻说:“我妈刚给我送的,不同品种,你尝尝,可能有点酸。”

“这么多……”李尤尖有些不好意思全要,彭天拍拍手,说:“还有给苏冷他们的。”

李尤尖耳根一热,轻声道了“谢谢”,这才没有拒绝。彭天招呼那边手速飞快要扭出火来的人,“时边,你也尝尝。”

谈时边利落把手腕一甩,看了眼摆满了李尤尖桌子的青桔,兴趣寡淡,突然站起来把魔方不轻不重一放,捋了捋头发往讲台走。

“吃不了酸,先去写通知。”

李尤尖本来伸出去要给他挑选青桔的手又默默缩回去了,遥望讲台上掰粉笔写字的单薄背影,觉得头顶灯光亮如白昼。

彭天时不时就会来找李尤尖,有时候是互换学习资料,有时候是给她送吃的,有苏冷季见予在,大家对其他男女关系似乎没这么在意。

现在这个班比之前十六班氛围融洽,大家忙着学习都不是手脚。

但上学期李尤尖被人堵在厕所那件事后,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她和彭天是一对。但因为两个人都内敛、性子温和,所以和苏冷季见予那种天生就是受人瞩目的焦点不同,“恋爱模式”完全不一样。

仅此而已。

*

季见予靠在厕所门口的栏杆吹风,夜色寂寥,上课铃已经打响过一遍,整座校园空荡荡的,一览无余但又看不到头。

听到水声,他扭头看过去,苏冷举着湿哒哒的两只手好不耐烦,“忘记多扯两张纸了。”

季见予知道女孩子讲究,随身带有手纸——她惯用的品牌和味道,可他还是把身子一转,示意她擦到自己外套上面。

苏冷面无表情照做了,使劲擦出一片白茫茫水渍,突然笑出声,阴霾散去。

“怎么了?我可没骂你。”季见予顺势往后靠,苏冷软软伏在他胸前,很丧地摇摇头,“你说得对,我喜欢认死理,较真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这样并不好。”

她难得承认错误,季见予意外挑了挑眉,玩弄起她的发尾。没同班之前,他是真不知道她常上课开小差去剪她发梢的开叉。

苏冷头发天生多又黑,小学的时候就是厚厚一把,有时候转身过猛打到他脸上是真疼。今年初前烫后拉,来回折腾,依旧油亮润顺,完全不会有粗糙毛躁的手感。

他爱不释手。

“知道自己问题就好,这道题你不是不会,而是执着于套公式,不懂灵活变通。你肯刨根究底,这很好,不是根本错误,没关系的,我不是说了吗,等上高二,我会教你什么时候该死磕到底什么时候该灵活运用技巧。”

苏冷突然仰头,心情明媚许多,“那我和游其森学的时候你还拉我走。”

季见予脸上没什么表情,纠正她:“你那不是学,是投机取巧。还有,”他捏了一记她刚憋气憋红的脸,“你男朋友就在这儿,你还得着和谁学。”

“自大狂。”苏冷谴责一句,觉得此刻火气下去了,体温有些凉,搂紧他腰使劲往他心跳遒劲的温热处拱了拱。

半个楼层上下的教室隐约传来班主任训话的声音,隔空吵架一样,世界分明寂静。

苏冷毫不心虚,放任自己在一小片黑暗里主动找到季见予的唇,时轻时重的呼吸占满感官,全心投入。

季见予拿湿润的唇碰了碰她额头,若有所思吟出一句,“心情不好就喜欢接吻啊……”他捧起她昏暗光线里晶莹粉嫩的一张脸,笑意和悦,“可以后只准和我接了呢。”

两人黏黏糊糊一阵,季见予突然问她:“晚自习翘了?”

苏冷求之不得,只等他牵起她的手开始惊险逃亡,去哪儿都好。

他们熟门熟路翻墙出去,苏冷在出租车上睡着了,季见予拿手机订票、复盘路线。

风回雪森林公园三个月前刚推出“夜间缆车”项目,季见予早有计划带苏冷去。但那时候他人在新加坡,后来一吵一闹又和好,就把这件事搁浅了。

今晚出发,完全是临时起意。

上车前,司机提醒他们缆车十点就停运了,他们现在赶过去,路上时间倒是富裕,就怕景区人多要排队,白跑一趟。

季见予没所谓,他做任何事情不喜欢一板一眼地创建备忘录,来去自由,喜欢挑战。能坐上缆车自然好,要是坐不上他也不后悔带苏冷违纪逃课。

总之,今晚他们只有彼此,万里星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就够了。

她因为一些死的、刻板枯燥的数字符号心情不好,就应该享受一些活的、疯狂无度的荒唐浪漫。

美好的青春,应当是无怨无悔的。

游其森给他发消息:

逃了?

并问他们那两杯热可可和冰美式要怎么处理。

季见予低头看靠在自己肩上熟睡的女孩,粉莹莹的鼻尖、微微嘟起的红唇,安静浓密的睫毛,无声一笑。

也许因为不是节假日,也许热潮已过,公园人流并不算多,入夜后山间清凉,草虫低鸣,路灯和月光一样清冷朦胧。

苏冷起初有点恐高,听说在缆车上还会有三十秒钟的熄灯时间,黑黢黢被挂在未知的高度,她腿都有点软,在等候区的时候抱着季见予手臂撒娇。

季见予骂她矫情,也怪她不懂浪漫,“有我在怕什么。”

看起来人不多,可真正坐到缆车上,前后都坐满了人,基本是情侣,还有一些女生朋友结伴而行。

缆车速度不快,从高处俯冲向索道的那一阵飙速随着落入茂密绿野沉缓减慢,悠悠扬扬的,天地瞬间开阔。

苏冷不敢往下看,只能仰头,天空是发亮的蓝,触手可及般,白星也跟着游走,忽闪忽静。

两边是比滑道更高的树林,层层迭迭,井然有序向前延伸。一侧丛中有虚晃亮光,风声静谧,风华和喧嚣都成了前尘旧梦。

苏冷因为紧张抓着季见予小臂的姿势不知不觉变成十指紧扣,她完全看呆了,早放松下来,靠在他肩上,仍裹挟清香微凉的风流云般来了又去。

“喜欢吗?”

苏冷沉默一阵,好久才凑到季见予耳垂那里,轻声说:

“我喜欢你。”

说完,她似乎有些紧张,但神色压抑着飞扬的热情,许许羞赧,眼睛亮亮地看他。

广播在倒计时。

“三,二……”

索道并不是完全平顺,季见予的心像碾过一个小石子一样,卡顿一瞬,微弱又柔软地颤抖。

掠过的光影在两人青春正好的脸上找角度似慢下来。

“一,关灯!”

世界陷入黑暗,空荡山谷回响起游客的惊呼,苏冷浑身抖了一下,分不清是被落下来的吻烫到,还是震慑于熄灯那瞬间无声又野蛮的大自然之美。

缆车座椅上栏杆是荧光的绿,身后树影摇曳,黑黢黢一片,季见予一张英俊的脸却是清晰的,高挺鼻峰、浓密睫毛、无论何时总是几分薄凉的眉眼,似乎都比两瓣柔软湿润的唇更深刻地标记在苏冷浩瀚无垠的眼底。

她根本不舍得闭眼,毫无脾气承受着他施予的三十秒绵长温柔的吻。

“冷冷……”似乎叫上瘾这组迭字,撷取她口中清甜芳泽不够,季见予低声告诉她:

满十八岁之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拿驾照;二十二岁,要拿到MIT学位毕业证,以及,把现在陪他坐星空缆车的女孩娶到手。

幸好,今晚是有星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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