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沟通很顺畅(1 / 2)
稚唯抓着钜子令一夜辗转反侧。
平心而论,东西既然送到她手上了,不把握住这个机会实在令人惋惜,如果她能拥有一股自己的势力,那么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比较方便。
墨家可以算得上是当前时代极少数的,成员跨越阶层、不限年龄、性别的非官方组织,系统的话说得对,几乎有人的地方就有墨家弟子。
这缘由在于它的思想。
比如最核心的兼爱,强调大爱而不分贵贱;非攻,反对侵略战争;尚贤,支持唯才是举,而非门第等级……
无论你是黔首,还是没有家世的怀才不遇者,都能从中找到符合自己理想的主张。
而偏偏,天下数量最多的群体就是黔首。
如果让稚唯非要选择一个学派的话,除了医家,那必然是墨家。
她对这股势力疯狂心动……但最终还是理智在上。
先不提墨家这样人数众多的非官方组织,会受到大秦官方如何的压制和监控。
单说她自己。
她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子拿着钜子令,要如何让墨家弟子们衷心信服?
凭她那点贫瘠的理工科基础吗?
系统疑惑:“可你都会配火药。”
稚唯望天:[可我物理不及格。]
系统:“……”
[你让我拿着生物化学的知识去忽悠忽悠方士们倒还行,墨家……数学物理,不会就是不会。]
系统:“……”
稚唯摩挲着钜子令,将冰冷的金属面染上淡淡的温度,脑海中却冷不丁想起公输子的话。
——不要辱没墨家的风骨。
[公输子……]
系统察觉到稚唯的微妙心情,却辨别不明白,只能顺着她问:“公输子怎么了?”
稚唯微露苦笑道:[他说那番话,意在‘防君子不防小人’。]
最终却是难为了她这既非高尚也非卑鄙的混沌者。
系统不懂人类利益的弯弯绕绕,但它作为医学系统,有它的职责。
“阿唯莫忘了,你说到底还是医家。”
[你说得对。]
听到系统的提醒,稚唯笑笑,冷静下来后,摸黑爬起身,将钜子令慎重锁在夏翁打造的机关箱里。
[既要、又要,最后只会得不偿失。]
她也确实,完全没办法承担得起墨家钜子这样的重任。
况且墨家钜子又不是终身制,基本会几年一换。就算她真要利用墨家这股势力,想要将钜子令的效用最大化,也得再等上几年,等她再积攒些力量。
现在就将钜子令抛出来,如稚童抱金于市,绝非最好的时机。
稚唯决定等第二天起来,她就当着公输子的面,将钜子令的事情告诉夏翁夏媪,顺便表明自己的态度,让三人为她作证。
——在她某一日实在忍不住、或是迫不得已动用钜子令之前,
如果有墨家弟子展现出钜子那样的领导力和实力,她就将钜子令交出去。
系统玩笑地问:“夏翁夏媪可是你的亲人,如果你食言,他们难道不会偏向你吗?”
稚唯同样笑起来。
[我用公输子的用语回答你,你太小看这个时代的风骨了。]
不管后世之人如何评价春秋战国时期的各种“不值得”“太可惜”“是不是傻”。
无法否认的是,总有那么一些人,或软弱,或市侩,或狡诈,或温雅,却会为理想、为信义、为恩德、为知己……
坚守到底,悍不畏死。
〈62〉
整夜的心绪不宁后,稚唯本以为自己就睡不着了,然而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的身体却撑不住困意,倒头昏睡过去。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稚唯使劲伸了个懒腰,肢体上有些微没休息好的沉重,但因为内心安定,反而觉得浑身轻松。
夏媪端来早饭让她赶紧吃,关心地问:“昨晚又忙什么睡得晚了?”
自从搬到咸阳之后,稚唯就不再和夏媪同住一间屋,两位长辈也很尊重女孙的私人空间,不会随意进出她的地方。
夏媪知道,自家女孙一向自律,如果有哪天她自己没按时起来,那一定是前夜有别的状况,她们老两口只要确定阿唯不是生病,便不会去叫她。
稚唯咬着面饼,“唔”了一声,简言道:“是在想一些东西。”随后问夏翁,“大父,公输长者呢?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们说。”
夏翁正蹲在院子里,拿着木条思考下一个“水农具”的制法,随口回道:“那老家伙?一大早就走了,这个时辰都已经离开咸阳了吧。”
稚唯:“!”
“走了???”
稚唯惊得差点儿把饼掉地上,懵然三连问:“为什么走得这么着急?不是还有水磨什么的没有做吗?是嫌我们招待不周吗?”
夏翁头都不抬,没好气地道:“我们哪里招待不周了?他自己要走关我们什么事啊?”
说完,夏翁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猛地扭头直勾勾看着稚唯,暗含委屈道:“还是说,女孙认为没有公输子帮忙,大父就做不出来水磨、水碾?”
稚唯:“……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搁下面饼,很想抱头自闭。
要命啊!公输大家就一点儿也不关心钜子令的后续吗!
稚唯揉揉头,又问夏翁:“大父,那件事,你提醒公输子了吗?”
“说了,但他听不听得进去我就不知道了。”
夏翁想到昨晚的交流,表情一言难尽,撇撇嘴,哼道:“公输子跟只老狐狸似的,阿唯不用操心他,让秦人抓去也是活该。”
稚唯:“。”
也就是说,钜子令和连弩两件事,哪个都没有得到真正落实,是吗?
稚唯顿时两眼放空,很想掀桌暴走。
往日里,她才是经常出人意
料的那个,直到她遇见公输子,才知道什么叫做棋逢对手。
怎么会有如此随心所欲之人啊!
深呼一口气,本着创人不能只创自己的原则,稚唯回到房间,找出被自己亲手锁起来的钜子令,再回到院中,“啪”地将东西往案几上一放,招手让夏翁和夏媪来看。
夏翁暂停刨木头的工作,夏媪放下浇花的水壶,擦干净手。
他们问:“是什么东西?”
稚唯淡定:“墨家钜子令。”
夏家翁媪:“……”
两秒后,秦墨扔掉心爱的刨刀,一窝风地跑过来,抓起牌牌认真翻看,又交给后至的楚墨细查。
随即两人对视一眼,楚墨神色凝重地点头,秦墨两眼瞪大,呼吸一滞。
眼见大父憋得颧骨开始泛红,嘴唇打哆嗦。
稚唯出言补刀:“公输子昨晚给我的,”战术停顿一下,“见面礼。让我拿着玩。”
夏翁当即倒抽一口气,呼吸重新打开,胸腔剧烈起伏。
稚唯悄悄挪动脚步,在夏媪似笑非笑的眼神下,绕过一地的木屑花,果断向门外溜去。
当她踏出家门,望着头顶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时,背后的夏家陡然传出一声巨响,似是什么东西被掰断然后砸到了更沉重的物件上,紧接着响起的是两声暴喝。
“公——输——子!!!”
“老夫跟你没完!!!”
霎时间,鸟雀惊飞,鸣啾不断。
“哎,”稚唯背着手,摇头晃脑叹道,“今天天气真不错啊。”
系统惊呆:“……你是不想今天回家吃饭了?还是不准备回家睡觉了?”
稚唯充耳不闻,抚平衣袖,自言自语向章家走去:“说起来,也不知道豆腐推广一事搞得如何了。此事因我而起,我得多去问问,免得像我不负责任似的。”
系统哭笑不得:“拜托你对夏翁夏媪‘负责’一下吧!”
[嗨呀,没事的。]
稚唯只觉得这几次“惊喜”之后,自己已经进入了心如止水的境界。
[我本想当着公输子的面,严肃认真地展示一下态度,以作‘见面礼’的反馈,谁知道人家心那么大……那就这样吧,等大父大母冷静下来,会藏好钜子令的。]
稚唯在隐藏秘密方面非常放心自家人,也不担心夏翁夏媪会擅自拿钜子令做什么。
总之,这半天的时间就先让两位老人家冷静冷静,之后她再跟他们谈论怎么处理钜子令。
章家今日也非常忙碌。
别看小型水碓虽然制作成功了,但夏翁和公输子的意见一致,想要让大型“水农具”能够成功运作,并尽量延长使用寿命,那重要的机括部分就不能再用木头,必须采用金属材质。
可是铜铁等资源在秦国受到官方严格管控,整个咸阳的铁匠铺屈指可数,且金属存量有限,铁匠每打造一件器具,都必须将金属用量、器具类型等等条目一一记录在册,便于官
府定期审查。
如果将整个建章乡的“水农具”机括都交付给铁匠铺制作的话,那么整个工期将会变得非常非常长。
而且单个机括所用金属不多,但总体加起来就是一笔很可观的数量,这事怎么也瞒不过咸阳官府。
忠诚大秦的章老丈并不打算隐瞒,他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将此事上报官府,让铜铁走官批途径。
相信官府看过“水农具”的高效率后,此事并不难达成。
章邯本该今日回将作少府当职,但他认为“水农具”的意义更大,预备回将作少府跟上司报备此事后,直接请假回来和夏翁等人将“水农具”做完。
章老丈索性就将报备咸阳官府的任务一并交给大儿,他则是专注处理其他更为麻烦的事。
建章乡内流经有一条主河流,是渭河的分支,以它丰年的水流量,足以搭建起数十架水车。
诚如昨天稚唯所说,以现在的工艺技术,做不到同时将踏碓、石转磨等农具衔接在一架水车上。
每个水车只能衔接一种农具,那要如何分配“水农具”的类型,是第一件要事。
其二,是钱。
抛却“水农具”带来的激动过后,常年管理一地乡政的章老丈只会考虑得比稚唯更加全面。
不管是水车还是“水农具”,制作它们都是需要资金的,现在用上铜铁金属后,价格会更高,这笔钱会统一由建章乡的财政出。
但建章乡的财政从哪儿来?
还是从乡民们的手里收。
制作农具这笔钱,到底是均摊好,还是按需收费好?
浇灌农田用得到水车的,和用不到的,是否要分开收费?
不同类型的“水农具”,要分开定价吗?
——光是想想,章老丈就觉得头大。
从前夜开始,他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对着建章乡的舆图反复斟酌考量;第二天一早,更是直接将几个乡吏叫来集体开会。
他甚至谨慎的没有把这件事告知给乡里的三老、伍老。
再是德高望重的老者背后也都有家庭,让他们在这种事情上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属实是有些困难。
虽然乡吏也有同样的问题,但上有律法威慑着,他们不敢做得太过分,胆敢试图公器私用,或者以权谋私,章老丈直接就能断掉他们的仕途。
只是如此一来,豆制品的推广一事反倒是落在了章媪和章郧的身上。
章媪一大早就开门迎客。
新安里几个家境困难的农户是第一批受邀上门的,听说章家要教他们磨菽浆、做菽团,无一例外,全都是茫然无措的。
但等亲眼见到章郧将菽磨成浆,煮熟后还那么好喝,震惊过后的他们就再也顾不上考虑有的没的,开始怀着珍惜感恩的心情一心一意学习。
等稚唯来到章家的时候,后院和厨房已经摆满了盛放豆浆的木桶和木盆,还有大量的豆皮正挂在木棍上晾晒。
因她提
前嘱咐过大母,所以昨日在做晚饭的时候,夏媪就有意无意的和章媪说起豆制品的二三种“可能”做法,并提示道,点豆腐如果全用石膏这种药材的话,成本就太高了,最好能找到别的酸浆、卤水来替代。()
这些话,章媪显然是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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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唯刻意放轻脚步,一路进来没惊动忙碌的众人,她在后厨门口探头探脑,发现了正在试验酸浆的实验组。
她还听到一位妇媪将整桶豆渣摆放在不碍事的角落时,恋恋不舍地道:“这么多菽渣,丢了感觉怪可惜的。”
“那就试试能不能做成吃的。”章媪闻言回道,她一直记得磨菽浆的那天稚唯所说的话,“菽能吃,没道理这些废渣就不能吃。”
稚唯这才出言接口道:“便是人不吃,用来喂家禽牲畜也行,总不会无用丢弃。”
章媪循声回头,捕捉到厨房门口只探出个小脑袋的小女子,头上扎着两个小啾啾,实在可爱至极。
她立马笑得更为开心,“阿唯快过来。怎么来了也不吱声?”
稚唯摸摸鼻子,走过去道:“看各位大母都很专注,阿唯不好打扰你们。”
章媪顺手端了盘新煎出来的豆腐塞给稚唯,无奈而歉意道:“家中现在一片繁忙,倒是忽略你了。”
稚唯开玩笑道:“阿唯来蹭吃蹭喝,章大母不嫌弃我就好。”
寒暄过后,便有妇媪忍不住问起方才稚唯说的话:“小阿唯,这菽渣,家禽真的能吃吗?”
见他们着急想知道,稚唯干脆放下煎豆腐,仔细解释道:“能是能,而且鸡鸭吃了菽渣做成的饲料,说不定还能长得更好。但就像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吃菽一样,也并非所有的家禽牲畜都能吃、都爱吃,还得看菽渣怎么处理。”
小女子说得很周全实诚,不像是信口开河,章媪直接代大家问出声:“阿唯快别卖关子,你是不是知道怎么做?”
“只是有模糊的想法。”
稚唯当然不会说肯定的话,她家又没有饲养家禽,豆腐也才在前一天真正做出来,说得太过果断反而很假。
她只道:“阿唯最多保证不会吃坏家禽。”
“这就够了。”章媪心知家禽家畜对一户普通农家的重要性,不假思索拍板道,“就先用我家的鸡鸭试试。正好,想学做菽块的乡里乡亲这段时间都会来这儿,也让大家都亲眼看看效果。”
稚唯很感谢她主动承担风险的好心,顺势说出今日她真实的来意,问道:“章大母,阿唯能不能用饲料制法换家禽羽绒?”
她还没有放弃做羽绒服被的想法。
哪怕这个秋冬能收集到的羽绒数量有限,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而且马上就是收集鸭绒的好时候。
春江水暖鸭先知,换成冬季是类似的道理。
等到十月下旬以后,为了生存和保暖,鸭的羽绒毛毛会长得偏大,不仅纯绒多,厚而丰满,柔软蓬松,杂质还少。
就这么错过多可惜啊。
() 稚唯找准妇媪们都在的时机,只为提起这件事,但她只说用豆渣饲料换羽绒,却暂且将做羽绒服被的想法隐瞒下来。
系统好奇道:“阿唯是怕大家会一窝蜂把家禽的羽毛全拔掉吗?()”
[这是什么黑色笑话。]
稚唯叹笑。
[我是怕大家知道以后,会把羽绒私藏起来,不肯交给我。]
系统没听明白,疑问道:“可你想做羽绒服被,也并非为你自己吧?最后不还是惠及黔首吗?那让大家自己去做羽绒服被不也一样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可是羽绒的总量不够。]
稚唯纠正系统的话。
[这个冬天,我是要惠及那些快被冻死的黔首。只要人还没要冻死,就不在我当前的考虑范围之内。]
系统恍悟:“原来如此。”
章家教授豆制品的做法时,直言说过菽团的做法是稚唯所想,再加上夏家几次翻新改进农具的贡献,在场的妇媪们都对稚唯有好感,听她说不要别的,只要些家禽褪换下来的羽绒,自然无有不应。
唯有几个家里没养家禽的妇媪很不好意思,又遗憾没法知道饲料做法。
稚唯拿出第二套备案:“收集起来的羽绒我要做些别的,所以需要一些人手帮忙清理羽绒。几位大母若是愿意,到时候一家出一个人帮我即可,时间大概在秋收过后。”
“那当然好!”
妇媪们听后都觉得非常高兴。
章媪则是嗔怪地看了眼稚唯,温柔地推推她的后背,连连道:“好了好了,阿唯赶紧出去玩吧,你再在这待下去,夏家都要让你给卖了。”
稚唯心中明了,章媪这是觉得她吃亏,说这番话意在提醒她不要太过心善,也提点在场的人,莫要觉得她年纪小就心安理得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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