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阳谋对始皇（2 / 2）

不等一人一虎走到曲台宫，高座之上的帝王已然听到了消息。

秦始皇：“……”

想想那个画面，突然就觉得手里的奏折不好看了。

此时殿中恰逢是蒙毅随侍，听闻侍者的禀报，眼角抽搐不已。

真不愧是夏稚唯。

是她能做出的事。

眼见陛下停止翻阅奏章，似是有些走神，尽职尽责的御史中丞干咳一声，主动请缨道：“陛下，夏女官此行怕是不妥，容易引起恐慌，不如臣先前去制止？”

秦始皇重新拿起毛笔，随口道：“她养的不是只幼虎吗？这里又不是后宫，能吓到谁？”

此话言下之意就是，若前朝有哪个人能因撞见幼虎而受到惊吓，那简直是丢人现眼，比女子还不如。

蒙毅闻言闷不做声，心想，陛下这话传出去，就算有人对此不满，也得把话老老实实咽回肚子里吧。

嗯，陛下果然是更偏袒小女官。

然而，当听闻夏稚唯请求觐见，而陛下直接挥手，允许其牵虎进殿时，蒙提这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偏袒。

御史中丞：“……”

那么问题来了，他是谏言呢，还是装作看不见呢？

然而某人跟他心意不通。

“今日蒙中丞也在。”

稚唯向秦始皇请安后，不忘跟在场的熟人打招呼。

被提及官职的蒙毅，面对言笑自如的小女官，心情复杂。

他叹气道：“夏女官，你……”

指责的话还未说完，稚唯伸手递出锁链。

大概是小女子的动作太过自然，像是递了一颗桃，蒙毅不等细想，下意识抬手接过。

嗯？

等下。

什么东西毛绒绒的？

蒙毅猛地低头，看向自觉趴在脚边的老虎。

他：“……？”

迎着秦始皇仿佛看戏一般的目光

，和蒙毅不可置信的眼神，稚唯不紧不慢，向上首行礼，先请罪，后解释。()

“陛下恕罪，原本臣是不该这么失礼，然，陛下可能已经知道了，这只虎崽帮臣完成了新药实验，臣觉得，应该让陛下亲眼看看它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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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稚唯呈递上《大蒜素实验记录》，上面清晰写明了虎崽每日的变化，包括体长、体重、饮食、精神状态等等，可谓是，把能记录的细节都记录了。

“大蒜素，”秦始皇念了一遍新药的奇怪命名，从字面意思理解的话，“跟蒜有关？”

“可以说‘是’。”

稚唯熟练得使用春秋笔法，将大蒜描述成如今小蒜的某类变种，对自己是如何发现大蒜有药用的经过只简单说明，一带而过，重点去陈述大蒜素的效果，和作用范围。

她最后道：“此物提取于大蒜溶液之中，气味刺鼻，比小蒜更甚，即使存于玻璃瓶内，依然有味道泄露。为怕陛下不喜，臣暂且没有将其带进殿中。”

蒙毅本听得入神，结果听到最后这段话，他立马回神，望向小女官，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比起牵着幼虎进殿，带瓶药液进殿，它更和常规呢？

夏女官！

你体贴的不是地方啊！

稚唯被御史中丞看得莫名其妙，她想了想，主动询问：“蒙中丞是想看大蒜素？”

蒙毅：“……”

这一刻，蒙氏想要教导小女官的心，彻底死了。

正值壮年的御史中丞木着脸，眼神发直，语气平淡无波得像年迈的老者。

“嗯，如此良药，当值一观。”

而小女官还贴心补道：“之后多送蒙中丞几瓶。”

蒙毅深呼吸一口气，咬牙道：“好，多谢夏女官。”

坐于上首的秦始皇将两位臣子的神情变化，清清楚楚尽收眼底，险些当场失笑。

帝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掩盖笑意，淡淡地道：“既如此，就将良药送进来，一起看看吧。”

稚唯应诺，退回殿外找辛夷取玻璃瓶。

秦始皇趁此时间，翻看着实验记录，最后打量向频频打哈欠的幼虎，目睹尖利的白齿和猩红的虎口依旧面不改色，认真观察它的体态，甚至想更近距离去观察。

蒙毅当即拒绝，义正言辞，甚至强行拉着锁链迅速后撤两步，丝毫不在意脚边的虎崽会不会因此突然咬他一口。

差点儿把稚唯吓一跳。

因为迷药的关系，小老虎还有些睡眼惺忪，一路走过来也提不起劲，不如往日活泼。

否则她也不敢把锁链交给蒙毅。

其实，若非为证明她无心伤害帝王，让其他人别紧张她会控制不住虎崽，稚唯更想自己牵着，保险。

可它到底是老虎，越是不清醒的时候，兽性里的攻击本能越是会占据上风。

这个时候可不能刺激它。

稚唯即刻请示

() 道：“陛下，臣还是先将幼虎送出殿外吧。”()

反正秦始皇已经看过虎崽，目的已然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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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稚唯实在是不放心蒙毅——

不是担心蒙毅会被小老虎咬，而是担心虎崽一旦控制不住扑咬的玩心，作为在场官职最高的护君忠臣，精神紧绷的蒙毅会当场弄死虎崽。

稚唯完全相信，作为文臣的蒙氏子绝对有这个实力。

秦始皇倒是没把幼虎放在眼里，若小兽真欲暴起伤人，而左右护从不力，他自己拔剑就能杀掉。

但两位近臣的担忧是因对他忠心（稚唯：啊这），秦始皇自然会感到欣慰，况且他对幼虎本身也没兴趣，遂颔首准允。

稚唯暗自松一口气，赶紧重新要回锁链，顺手将玻璃瓶和《丹药实验记录》交给蒙毅，又匆匆去殿外找辛夷接手虎崽。

蒙毅愣了一下，无奈，干脆代为呈递给陛下。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寡言少语的帝王一直盯着他的左手看。

蒙毅会意，于半途中左手拐弯，迅速收回玻璃瓶，只将记录本放在陛下面前。

秦始皇不动声色得恢复呼吸。

君臣的默契反应只在几息之间，回到殿中的稚唯毫无察觉，见秦始皇开始翻看第二本记录，便主动开始陈述起丹药在公虎身上的实验过程。

秦始皇听完、看完，半晌默言不语，在稚唯斟酌语句，准备请示“陛下是否想一观公虎的现状”前，主动叫人把死虎送来。

稚唯眨眨眼，察觉到帝王心绪不佳，当即选择闭上嘴，当个安静乖巧的淑女。

蒙毅之前听兄长隐晦提过，夏稚唯想要通过药物实验和打压方士等办法，让陛下认清丹药有害的事实，只是不确定她具体怎么做。

兄长还笑言“真想看看那场面”。

没想到，今日却让他给撞见了。

等死虎运达，蒙毅小心窥视着帝王辨不清喜怒的神情，为旁边装乖的夏女官狠狠捏了把冷汗。

长久的寂静中，稚唯始终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

她预想过现在的画面。

本以为自己早有心理准备，也倚仗着她给大秦和秦始皇带来的利益，认为秦始皇再生气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可实际上真得到了这一刻，她的心跳却还是不由自主在加快，手心的汗一层接一层得渗出。

就如同帝王周身无形的气压，一层一层得散发，压迫着空气和众人的心。

稚唯憋不住靠和系统聊天来缓解压力。

［统，你说秦始皇要是一怒之下把我关禁闭，从此以后，逼迫我在小黑屋里给他持续创造利益，那可怎么办？］

系统：“……”

它语气幽幽得道：“怎么、现在压力是给到我了，是吗？”

［嗯？噗。］

反应过来的稚唯差点笑出声。

系统逗笑同伴，又安慰道：“没事儿，真到那地步，你不想干了，我就带你提前离开呗

() ，反正阿唯你已经为大秦做很多了。”

［那多不甘心……］

说归说，稚唯真心实意得感谢她的小伙伴，本来紧张的内心变得平静很多。

而另一边。

秦始皇的心情也有点复杂。

夏稚唯为揭露“丹药有毒”一事铺垫了那么多，他自始至终看在眼里，却一直没有制止或发怒，其实这本身就是一种信任的选择倾向。

可他迟迟没有松口，让方士不再进献丹药，无非还是觉得……

不甘心。

不甘心啊。

朕凭什么不能长生不老？！

可如今亲眼见到这头形骨消瘦的死虎，凭秦始皇的目力，甚至能从它身上的某个创口看清里面颜色发暗的骨头。

如果朕服用丹药还是不能延长寿命，反而死后会变得像这头死虎一样狼狈狰狞——

不行。

秦始皇光是想想就觉得不能忍。

恨不能杀光所有方士给他陪葬！

在这一时刻，哪怕清楚眼前的场面是夏稚唯策划而来的阳谋，可帝王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对丹药是否有效的猜疑之心变得更重了，甚至对那些炼丹术普通但言语天花乱坠的方士起了杀心。

可还有火药。

方士还能制作火药。

不能杀……

静立许久，秦始皇消化完所有的愤怒，侧头瞥了眼小女官，既郁闷又气得想笑。

“夏稚唯。”

稚唯下意识应道：“臣在。”

在这种时候突然被帝王叫全名，刺激程度不亚于校长突然当着全校师生叫一个小透明的全名，前者的冲击程度起码是后者的三倍。

稚唯感觉着胸腔内的小心脏又开始胡乱跳动的节奏，顿了两秒，缓慢而正色得行礼，坚定地重复道：“臣在。”

来吧！

不管有什么样的后果，她都准备好了，反正不会后悔！

捕捉到小女子坚定神色中一闪而过的“视死如归”，秦始皇更是似笑非笑。

就算夏稚唯真想找死，他也坚决不会允许。

先把她会的东西榨干再说。

秦始皇背着双手，内心团着郁气，语气依旧是冷静淡定。

“侍医女官夏稚唯制新药有功，即日升任尚食医官，秩……”

稚唯：“？”

光是第一句她就听懵了，后面秦始皇口谕的官职待遇她一个都没听清，满脑子都是：

哈？秦始皇夸她有功？

确定不是反话正说？

而旁边正匆忙草拟陛下旨意的蒙毅更是满头雾水。

尚食医官？

这什么官职？

听陛下结束口谕，蒙毅赶紧委婉谏言，道：“陛下，宫中似乎并无此等官职。”

“嗯，现在有了，朕特设。”

秦始皇看向懵然的夏稚唯，忽而轻笑，慢条斯理道。

“夏女官大才，怎能闲置？以后就随侍朕左右吧。”

稚唯：“……”

懂了。

这是秦始皇的报复。

——他一定是准备累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