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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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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二奶奶也喜出望外,立刻拉过来凌霜,示意她给娄老太君行礼。

“还愣着干什么,你闯下这样的大祸,老太君不让你闭门思过就不错了,还不快谢谢老太君呢。”

凌霜被她按着行了个礼,卿云还想说情,在她那样自重的人看来,这样被赶出去是大大的丢人,所以心疼凌霜得很,但她刚要说话,就被娄老太君抬手制止了。

“谁也不许求情,”她话里是带着怒意的:“这已经是宽松了,还要求情,我可要重罚了。”

卿云顿时不敢说话了。凌霜乐得自在,行了礼之后,立刻就出去了。倒是娴月追了过来,说了两句,道:“你先回去房里用早饭,等我回来,咱们再说,可别再闯祸了。”

凌霜说声知道,其实出了老太君的北厢房,根本没回自家院子里,那些丫鬟们也都知道她干的好事了,个个都躲瘟疫一样躲着她。

她乐得自在,索性闲逛了两下,逛到了娄家大房的院子外面,被蔡婳的丫鬟小玉一眼瞅见,道:“三小姐,小姐正让我去找你呢,快进来吧。”

凌霜进了蔡婳的房间,朋友都是相似的,蔡婳房间也跟她一样,东西多,但不像她一样杂乱,一边是书,一边是绣架,蔡婳正在绣一件竹叶纹的罩衫呢,颜色漂亮得跟青色的雾一样。

“干什么呢?”凌霜故意吓她一下。

蔡婳看见她,先露出无奈的神色来,道:“我正要去找你呢,程筠说你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听着像你的口吻,但也太惊世骇俗了些,你怎么不想想后果呢……”

“我正是想了后果才说的。”凌霜大喇喇在她床上坐下来,笑道:“老子说祸兮福之所倚,你看,咱们现在也算同一起点了,以后谁也别嫌弃谁了。省得吵架了,这不是好事一件吗?”

“你何必这样呢,沧浪水清,可以濯缨,沧浪水浊,可以濯足……”蔡婳又开始跟她讲道理。

“我觉得我的脚底板都比沧浪水干净呢,自然只能不下水了。”凌霜说笑道。

蔡婳也被她气笑了,凌霜倒乐得轻松,只嚷饿:“对了,老太君把我从早膳桌上赶出来了,我在你这蹭点早饭吃好了。”

她和蔡婳还是有些代沟在,像她,再不受老太君待见,回到自家院子里,叫黄娘子安排顿早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一时竟然没想到蔡婳要叫一顿不在官中规格的早饭得多费劲。

蔡婳也不提醒她,只道:“小玉,拿一百钱,去厨房让她们加一份红豆粥来,再做些点心,像上次的酱菜也拿些来。”

凌霜这才反应过来。

“算了算了,我忘了,你这里干什么都要自己出钱,府里的那些下人根本支使不动的。”凌霜道:“小玉,你还是去叫黄娘子,把我的早饭送到这来吃好了,我家最近天天吃胭脂稻,说是补血的,谁让四个人的月信全撞在一起了呢?你天天脸色苍白的,正适合吃这个呢,里面还有羊奶,甜腻腻的。倒是虾饺不错,都是现剥的虾,还有鱼冻也可以,我娘最近迷上做水货生意了,饭桌上都是会游的。”

她这一番说下来,连小玉都有点饿了,立刻笑着走了。

“老太君还是欣赏你的,不然不会只赶你出来,没有别的处罚……”蔡婳说道。

“这还算欣赏呢?那不欣赏岂不是要把我打死?”凌霜嫌弃地道:“我才不信这套呢,她爱欣赏不欣赏,我看老太太也有点养虎为患,看三房把家里折腾得像什么样子,那些仆人一个个攀高踩低,吃喝嫖赌。她有空罚我,没空管管这些?不过她罚我我也无所谓,就是你的事可惜了,她这下更不肯认你做干孙女了。”

“没影的事,有什么可惜的。”蔡婳淡淡道:“也只有你觉得我是前程无量,其实别人看我,都是个穷酸破落户罢了。”

“又开始了,整天妄自菲薄。这有什么,穷困潦倒的都是真君子呢,你就当自己是韩信好了,迟早有你执掌三军的时候。”

她的比喻向来夸张,蔡婳也被逗笑了。继续绣她的花了,凌霜起得太早,还有点困,正枕着头仰躺着看她绣花呢,本来闲散得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有件事,我不好跟你说。”

“什么不好说?”蔡婳笑道:“吵都吵过了,我们俩还有不好说的话?”

凌霜想的是赵擎的事,她当初在赵家听见赵擎夜宴招妓,那歌伎还对着他唱梁上燕,岁岁长相见,一看就是相熟的老姘头了。这事不提醒蔡婳,实在不行。

亏蔡婳还那么辛苦,给他注公羊传。

但这话也不太好说,凌霜上次被娄二奶奶说“你反正觉得谁都配不上你的姐妹”,仔细想想,还真是。她觉得赵景配不上卿云,张敬程也配不上娴月,现在又觉得赵擎配不上蔡婳,说是觉得自己的姐妹珍贵也行,但又有点像存心拉着她们跟自己一起当尼姑似的。

但她不说,蔡婳看她的神色,也知道不是小事了。

“你不说,憋坏的可不是我,你憋得住你就不说吧。”蔡婳对凌霜的脾气也是了如指掌。

“行行行,我还是说了吧。”凌霜见状,也懒得瞒了,索性把撞见赵擎招妓的事全说了,从当时酒席上的欢笑声,到歌伎唱的春日宴,到唱完后众人的起哄,从头细说了。

蔡婳听了,便不言语,只是神色一下子暗下来了。

她的性子缓,凌霜的性子急,在处事上,蔡婳其实更像卿云,凌霜也担心这个,卿云的性格,可是能够“和光同尘”的。

蔡婳许久没说话,只是转过脸,继续去绣她的竹子了,但心显然是乱了,针脚也不如之前细密。

“其实这事我当晚回去的路上就跟娴月说了,娴月说没事,权臣多是如此,贺云章也要应酬的。”凌霜像是要解劝她。

“胡说,京城人都知道,贺云章从来不应酬。”蔡婳道:“他们有权,正说明他们有能力拒绝别人,他们在什么席上都是做主客的,贺云章能做到,他难道做不到?不过是不愿意罢了。”

她从来喜怒哀乐都藏在水面下,但驳斥得这么急,可见也是动了怒的。

“你知道就好。”凌霜这样回道。

蔡婳这才知道她用的是请君入瓮的把戏,知道别人劝远不如自己的话有用,所以让蔡婳自己来回答这问题。

蔡婳气笑了。

“你也用不着请君入瓮,我又不是糊涂人,不会做自欺欺人的事。”她淡淡道:“何况我谢他是因为他帮了我,谢了也就完了,亲戚家的长辈而已,他听不听春日宴,与我何干呢,何况世上并不听见有守寡的男人,他那样的权势,还能守身如玉十多年不成?”

她向来做什么事都是留了余地的,从不把话说死,是大家的气派,又兼读书人的雅致,刚开始相处时,凌霜还因此和她急过,现在熟了,一听她这样说,就知道她是不用劝了。

这已经是两人认识以来,她对他人最重的评价了。

而且蔡婳的聪明,和娴月一样,都是见微知著的,凌霜不过提了一嘴,她就问道:“对了,怎么娴月会忽然提起贺云章。”

“还说呢。”凌霜立刻就把贺云章的事说了一遍,道:“都说我胡闹,其实娴月才胡闹呢,捕雀处是好惹的?贺云章那人,杀气腾腾,她这是与虎谋皮呢。我反正劝他了,贺云章是伴君如伴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这话倒不太对。”蔡婳道:“但凡做官,越往上走,拥有的门路也越多,说是伴君如伴虎,其实他们能得盛宠,一定有他们的本事。不然难道一品大员还不如九品的小芝麻官安全?就比如贺云章,他一定有他自保的本事,权力越大,其实是越安全的。”

要说做官,其实还真是蔡婳家做得最高,所以她看官场的眼光还是不同。凌霜是个能听得进话的人,顿时就若有所思。

两人说到这里,刚好黄娘子让人送了早饭过来,一盅胭脂稻的粥还是温的,知道是和蔡婳一起吃,加倍用心,下粥的小菜除却酱菜鱼冻之外,还有一道苦笋和鲥鱼,蔡婳一见就笑了,道:“你家黄娘子,倒是个有心的人。”

“那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嘛。”凌霜道:“我娘比她更周到呢,就是势利了点,你看她和赵夫人相处,比这还有心呢。”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娘亲的。”蔡婳不赞同地道:“你有时候也确实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京中这么多夫人,谁像你娘亲这样,又能干,又能保护你们,把家里家外,都弄得热热闹闹的,有多少嫡子女反而被庶出的暗算的,又有多少,得不到母亲庇佑,还要替母亲争气的。还有你们的吃穿用度,全然不用操心,她都给你们安排得好好的,一点风雨落不到你们头上。像我,要是我娘亲还在,哪怕她什么都不会,我都觉得这辈子心愿已足了。”

凌霜被她说得心虚起来。

“好嘛,我回去就好好给她说点好话,夸夸她,替她分担点铺子里的事,你看她上次打我,我都没说什么了呢。”

蔡婳无奈地笑了。

真是夏虫不可语冰,但她也好强,不愿意说丧气话,其实只要她母亲还在,哪怕气急了打她一顿,那也比无父无母一个人过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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