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怒(2 / 2)
娴月抿住了唇,眼中杀气渐生,深深地看了一眼娄三奶奶,道:“三婶教训得是,三婶的教诲,我这辈子一定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看似娇弱妩媚,实则一双眼睛狠起来如同刀锋,娄三奶奶都不由得一寒,但她铁了心要斗赢二房,也只昂着头,得意地笑着回应了。
凌霜其实也看破这个局,等到众人涌入她房中,搜捡起来,她已经往后退到角落,娴月与她对一个眼神,朝窗口示意。
以她的身手,就算是带着如意,逃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就是过二门难些,听娄老太君语气,二门不仅上锁,只怕还有家丁小厮镇守,偌大娄府,跑出去实在艰难,大门更是重重锁,娄家虽然家底不厚,但门房里还是有些城门守卫里退下来的。
今日不知她能不能跑掉。
但三房甚至都没给她跑的机会。
眼看着媳妇丫鬟们已经把显眼的箱笼都翻了一遍,只怕马上就要翻到凌霜藏衣物的地方时,娄三奶奶和她那个最得力的管家媳妇冯娘子,一左一右过来,直接夹住了娴月,娄三奶奶故作亲昵地拉住娴月的手,道:“咱们娴月今日也是辛苦了,怪可怜见的,这么晚还陪着熬夜,手都是冰凉的……”
娴月想抽出手来,但几个人都围了过来,虽然桃染和黄娘子把她们隔开,但终究是大家一起被围住了。
娴月一看凌霜的表情,就知道她是不会扔下自己和黄娘子跑的。
“我怕什么熬夜,不过是陪着看看罢了,怕什么,三婶还能吃了我不成?”她也勉强笑着回道,朝凌霜做了个“别犯傻”的口型。
但凌霜这傻子,哪里会听得进去,果然她就一动不动,娴月心急如焚,道:“我听外面是下雨了,凌霜你还不出去看看你晒的书收了没有……”
她话音刚落,只听见娄老太君的大丫鬟锦绣道:“找到了。”
人群顿时都聚集了过去,只见几部厚书下一个装书的锦匣子被打开,里面装的原不是书,而是一个包裹,锦绣打开来,将里面裹着的锦缎展开,顿时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件男装,冠带齐全,甚至连男鞋也有一双。
娄老太君顿时大怒。
“好你个凌霜!”她这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最讲究的就是体面和规矩,见到男装,自然往偷情的方向想,又是恼,又是怒,脸上杀气腾腾,指着凌霜骂道:“别人和我说,我只不信,原来你真干下这种丑事,你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这就是你们二房的教养?”
娴月连忙道:“老祖宗,千万听凌霜解释,她绝不是会干丑事的人,这事有内情……”
凌霜叫了句“娴月”,阻止了她。
娴月一看她眼神,再看她身边瑟瑟发抖的如意,顿时明白了过来。
凌霜男装也好,出门游逛也好,如意是全程陪同的,如果说破,凌霜会如何不说,如意性命难保,娄老太君不会管是不是如意撺掇的,身为丫鬟,小姐干出男装出游的荒唐事,不加阻挡,还一起游逛,就是死罪难逃。何况如意是府里的家生奴才,算起来是卖在娄家名下的,只要娴月道出实情,娄三奶奶再在老太君耳边吹点风,如意多半是死路一条。
她们这番对答,看在娄老太君眼里,更是罪状。
“还愣着干什么。”娄老太君怒道:“还不把这无法无天的小贱人给我拿下!”
几个媳妇都涌上来,抓住凌霜和如意,黄娘子连忙劝道:“老祖宗听我一句,三小姐绝不会是干出偷情丑事的人,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什么隐情,你实说便罢!否则家法难逃!”娄老太君道。
“小姐。”如意也会过意来,哭着劝凌霜,见凌霜只是寒着一张脸,不肯说话,知道她是顾忌自己,顿时哭着跪在娄老太君脚下,道:“老祖宗,我如实招了吧。小姐不说,是怕你们打死我,我也不怕死了,小姐真是清白的,这些衣服是……”
“你住嘴!”凌霜喝止了她,瞪她道:“你敢说,你敢说我这辈子不原谅你!”
如意跪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回头看一眼凌霜,又看一眼怒不可遏的娄老太君,左右为难,如同被放在火上煎熬。
娄三奶奶怕她说出实情,虽然那实情也是胆大包天的事,但比偷情还是罪过轻一些,所以冲上去就是一脚,踹倒了如意,又给了她一个耳光。
“小贱人,你撺掇了小姐,干出这种丑事,还敢和老祖宗求情。还不滚到一边去!”她志得意满,抖起当家人的威风,喊道:“来人,还不把这小贱人给我捆起来,堵住嘴,别让她嚷出不好听的话来了。”
“你敢打人!”凌霜顿时冲了过来,几个媳妇把她死死按住,她一手推开一个,另外的都冲过来拉住她,娄老太君见她这样,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来人,把这无法无天的疯子给我捆了!”
娄三奶奶也趁机嚷道:“还不快把小姐们都看好了,别让她们冲撞了老太君。”
她这话一说,冯娘子立刻就要来抓娴月,桃染和黄娘子挡在前面,黄娘子吓得脸色都变了,娴月可是小绢人,稍微经点风雨都要大病一场的,哪里碰得。立刻叫道:“干什么,你们敢动二小姐,伤了二小姐的身子,二奶奶回来不跟你们拼命才怪!”
桃染也机灵,嚷道:“小姐今天吃了张大人送的药,才好些,你们干什么!后天就是牡丹宴,二小姐去不了牡丹宴,你们谁来负责!”
屋内顿时乱成一锅粥,娴月趁乱给凌霜递眼色,让她先走,凌霜只不肯走,其实娴月也看出来了,今天娄三奶奶是下了大本钱的,七八个管家媳妇里还混了两个身材胖大的嬷嬷,外面只怕还埋伏了家丁,要是凌霜敢跑,跑不掉不说,这罪名只怕是坐实了。
屋内抓的抓,挡的挡,玉珠碧珠向来恨娴月恨得如同眼中钉肉中刺,顿时也努上前来,只想趁乱抓花她的脸,哪怕掐她两下也好,正往前冲,被凌霜一把抓住了玉珠的手,推得她一个趔趄,又掐住了碧珠的脖子,把她甩去一边。
“好了!都别忙了!”凌霜吼道。
她这一吼,吼得室内一静,众人都看向她。
她昂着头,神色冷得如冰,毫不辟易地看向了脸色铁青的娄老太君。
“老太太,你也不用忙,我也不会跑,我知道也跑不掉,三婶今天一定是布好了天罗地网的。你既然搜到这衣服,我就跟你们走,该怎么打,怎么罚,我领。”她明明是被问罪的人,却平静得如同她才是那个主审官:“老太太,实话跟你说了,我没有偷情,也不是什么崔莺莺。但这衣服的来历,我不能告诉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审我也审不出结果来,你直接罚我好了。我认罚,但有三件事,我说在前头。”
她甚至和娄老太君讲起条件来。
“第一件,这事不关娴月的事,这衣服的事她全然不知道,你要罚罚我,别拉扯旁人,三婶你也用不着打娴月的主意,赵修和张敬程都已经提婚提到面前来了,你动不了她。要怎么对待娴月,我想老太太你也心里有数。第二件,老太太你要罚我,不用让三婶参与其中,免得我娘回来,不好交代。第三件,这事不关如意的事,我知道老太太你放不过她,怎么罚我,就怎么罚她,我们主仆一起对待就行。”她看着娄老太君平静道:“做到这三样,我就认罚,大家不必动手动脚,我也不用打个头破血流,大家难看。老太君一诺千金,你答应,我就信。”
娄老太君被她这冥顽不灵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好好!”她连说四个好,指着凌霜道:“你倒慷慨就义,省了我们麻烦,我就答应你,来人,把她跟我捆了,打二十鞭,扔去祠堂,她房中丫鬟也全捆了,一起扔去,任何人不得探望,她什么时候愿意交代了,什么时候来见我。”
众媳妇们一齐冲过来,立刻就把凌霜按住了,凌霜也不挣扎,乖乖受捆。
娴月一听到娄老太君的处置,顿时眼睛都红了。
“老太君,事情还不明白,就打鞭子,万一真相大白,老太君何以自处?”她这下是真急了,甚至质问起娄老太君来。
“她干下这样胆大包天的事,还问我如何自处?”娄老太君指着桌上的男装,怒道。
“是呀是呀,怎怪得了老祖宗生气。”娄三奶奶皮笑肉不笑地对娴月道:“说句不怕小姐恼的话,这还是我们老太君开恩,换了别家,小姐出了这样的丑事,别说打发去庄子上悄悄嫁了,就是悄悄勒死了,也没人说一个不字,还保全了家族的名声呢……”
“三婶既这样说,我就记下了。”娴月见事情无可回寰,也发狠笑道:“今日的事,我这辈子只怕都忘不了,也请三婶和老祖宗好好记住了。”
娄三奶奶还好,娄老太君见她这样,怒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娴月也索性撕破脸来,道:“凌霜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人,是我最好的姐妹,她的遭遇就是我的遭遇,她的命就是我的命。今日的事,十年二十年,到老了我也忘不了。三婶和你们能承受这代价,我还怕什么。反正我又不是什么未来的侯府夫人,你们得罪得起。这句话你们听到心里就好了。”
她素来是一双桃花眼,生平未有这样发狠的时候,原来神色冷到极致,眼神锋利如冰,饶是娄三奶奶铁了心要斗倒二房,也被她这眼神看得心生寒意。
娴月用这眼神缓缓扫视满室的人,从娄三奶奶,到所有的管家媳妇,大小丫鬟,乃至于一脸盛怒的娄老太君,她甚至没有愤怒的意思,只是像是要把每一张脸都记住一般扫视她们,管家媳妇们竟然都低下了头,避开她目光,连娄老太君的大丫鬟锦绣都有些胆怯。
“你这什么眼神!”娄老太君怒道。
黄娘子连忙过来拉住了娴月。
今日已经是陷进去一个凌霜,不能再赔进去一个了。
“老太君恕罪,二小姐身子不好,今日有些发热,见三小姐受罚,心急失言,请老太君体谅……”
她好说歹说,要拉娴月进去休息,娴月却甩开了她的手,走到凌霜面前。
前两天两人还在闹别扭,为了一点小事一天也不说话,谁能想到,转眼就这样了,早知道就不斗气了。
娴月心下惨然,凌霜却仍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还笑道:“现在知道心疼我了,早两天怎么还骂我呢。”
娴月把她狠狠掐了一下,眼睛都红了。
“别开玩笑了,人在屋檐下,该低头就低头,别犟,记得娘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嘱咐道,顺手把一个小小蜡丸递给凌霜,凌霜一摸,就知道是娄二奶奶当年求了个老御医的方子,天南地北才给她凑出来的保心丹,一共三丸,她十三岁那年病重用了一丸,现在就连她身上,也只有两丸了。
“保护好自己。”她深深看了凌霜一眼,道:“等我,我一定把你弄出来。”
“好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吧。”娄三奶奶催促道:“三小姐,该去认罚了,祠堂里的祖宗牌位,还等着你去赔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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