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2 / 2)
德妃娘娘瞧见这一片被踩坏的花圃,心疼的不行,低声道:“皇上,您未免太宠爱弘昼了些……”
说着,她的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
人到了年纪,总会格外喜欢这些花花草
草的,紫禁城中规矩大,猫儿L狗儿L的到底是畜生,一向谨慎的德妃娘娘并不敢养,只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这花圃上。
皇上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弘昼的性子,朕多少也是知道几分的,这孩子虽顽劣,却不是一点分寸没有,就算一开始真不小心进了花圃,可若不是担惊受怕,哪里会一直在花圃中不出来?”
他一贯是知道德妃娘娘偏心的,却没想到德妃娘娘能偏心至此,如今看向弘昼的眼神不像看孙儿L,倒像是看仇人:“就算是弘昼真伤了你的花圃,不过是些草木而已,要内务府差人过来修缮一番就是,你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说着,他更是淡淡道:“更何况,朕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午睡的习惯?”
方才德妃娘娘心里是有几分不忿的,可听闻这话,那点不忿就变成了心惊肉跳,连忙解释道:“皇上,臣妾素日里的确是没有午睡的习惯,可昨夜春雨落个不停,臣妾没有睡好,所以用过午饭后就睡了会儿L。”
皇上并没有接话。
他只是老了,并不是傻了。
德妃娘娘话中的说辞,他哪里不知道,就算是昨夜没有睡好,方才那一个多时辰里,他不仅看了奏折,还小睡了一会……都到了这般年纪的人,夜里都睡不踏实,谁白日里还能一睡一两个时辰?
德妃娘娘也不敢再多言。
即便她侍奉皇上几十年,与皇上之间情谊深厚,可许多时候仍摸不透皇上的脾气。
皇上原打算在永和宫坐一坐喝杯茶的,如今只上前牵起弘昼的手就往外走。
等着出了永和宫,弘昼这才道:“哎呀,皇玛法,我今日是来给玛嬷请安的,方才我忘了请安。”
皇上扫了弘昼一眼,有些心疼这孩子,更知道就算他再怎么乖觉懂事,德妃娘娘一样不会喜欢他的。
可有些话,皇上当着孩子们的面不好说,只道:“不碍事的,明日你再去永和宫给你玛嬷请安就是了。”
弘昼重重点点头,道:“额娘说了,玛嬷是阿玛的额娘,我们要孝顺敬重玛嬷才是。”
下一刻,他又道:“只是皇玛法,您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儿L,您……您就相信我不是故意踩坏玛嬷的花圃的?”
皇上含笑道:“朕自然是相信你的。”
他瞧见弘昼眼神似还带着点委屈,便道:“好,那你便将方才的来龙去脉与朕好好说一说。”
弘昼就这样牵着皇上的手,一五一十将方才的事情都道了出来,最后更是道:“……我听额娘说过要爱护花草树木,所以方才我是小心翼翼的,若不是绿波姐姐吓唬我,我压根不会不小心踩坏花圃。”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觉得玛嬷好像不喜欢我,也不喜欢阿玛。”
这话说的太过于直接。
直接的这一瞬皇上竟不知道如何接话。
可下一刻,皇上就听到弘昼继续道:“不过不要紧,玛嬷不喜欢我和阿玛也不要紧的,我
们除了请安,每日离玛嬷远一些就是了。”
“远香近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皇上原以为他会伤心,没想到他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你小小年纪,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弘昼再次嘿嘿一笑,没有接话。
他才不会告诉皇上这话他是天生就会的了。
回去乾清宫之后,他便郑重将手中的荠菜交到魏珠身上:“魏公公,这是我今日给皇玛法摘的荠菜,呃,虽然不多,想必也能包几个馄饨,你要御膳房明日包了馄饨给皇玛法吃,记得,面皮擀的薄薄的,馅料里还得加上鲜河虾与皮冻,这样味道好些……”
魏珠不由对弘昼刮目相看,他和许多人一样觉得弘昼顽劣的五谷不分,正欲奉承弘昼几句时,谁知低头一看,他脸色就变了,低声道:“五阿哥,这……这好像不是荠菜。”
“啊?这不是荠菜是什么?”弘昼面上神色一变,迟疑道:“额娘带我认过荠菜的。”
魏珠耐着性子解释道:“五阿哥,这真的不是荠菜,这是苦蒿,长得与荠菜有几分相似而已。”
说着,他更是忙安慰道:“寻常人经常会将荠菜认错的,像刺菜,大蓟长得都与荠菜十分相似。”
不远处正看折子的皇上心里很是受用,甭管这孩子认不认识荠菜,此等孝心就已十分难得。
皇上正感动着了,谁知下一刻就听到弘昼的声音:“那魏公公,这苦蒿能吃吗?能包馄饨吗?若是能,那就也送去御膳房包馄饨吧,我摘都摘了,若是不吃,岂不是浪费了我一番苦心,还害得玛嬷白生气了?”
皇上:???
他顿时看折子的心情全无,便留心弘昼与魏珠那边的动静。
魏珠也万万没想到弘昼居然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迟疑片刻笑道:“五阿哥,这苦菜虽能吃,但味道不佳,拿来包馄饨更会有点苦……”
弘昼却正色道:“苦口良药,这菜苦了想必也对身子有好处。”
他觉得自己这解释很说的过去,更是道:“况且我也尝过御厨们的手艺,很是不错,苦菜到他们手上也能变成美味的。”
说白了,就是不想浪费自己的劳动。
这……魏珠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等事儿L,下意识朝皇上看了一眼,只见皇上冲他微微颔首,他便应了一声下去了。
翌日一早,弘昼就用上了苦菜馄饨。
白胖的馄饨盛在蜜色甜白釉的瓷碗中,鸡汤汁儿L中漂浮着虾皮,紫菜与干豆腐皮儿L,且不说闻起来就叫人食欲大开,光是看上去就觉得赏心悦目。
弘昼拿起调羹就尝了一口馄饨。
他原以为会很美味,没想到却还是高估了那苦菜的味道,嗯,苦苦的,就算有鲜虾与御厨都拯救不了它。
他囫囵咽了下去,再瞧了瞧碗中的馄饨,灵机一动便将馄饨都拨到了皇上碗里,更是故作关心道:“皇玛法,昨日您不是说想吃馄饨吗?您尝尝看,我觉得
这味道……也,也不差。”
一旁的魏珠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敢情五阿哥这是把自己吃剩的东西给皇上吃?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谁知皇上并未拒绝弘昼,吃了一口馄饨,故作惊愕道:“这馄饨怎么苦苦的,味道有些不对。”
弘昼挠挠头,笑着道:“因为我昨天将苦菜认成了芥菜。”
“不过不要紧啦,我问过魏公公,苦菜也是可以吃的。”
“瓜尔佳嬷嬷教过我,不可浪费粮食,既然苦菜可以吃,那也就能做成馄饨了。”
说着,他更是催促道:“皇玛法,您快吃吧,若是馄饨凉了就不能吃了。”
魏珠:???
皇上:???
他笑了笑,无奈摇摇头:“难怪你阿玛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他却在其中体会到了天伦之色,他还记得当初他刚与孝懿皇后成婚不久,那时候索尼进宫探望孝懿皇后,因并无外人在场,所以三人同桌而食,桌上有一道翡翠玉瓜,用的是苦瓜与青瓜做的,当时孝懿皇后尝了一口,便将碗中的翡翠玉瓜都夹到了索尼碗里,直说太苦了。
皇上仍记得当初看到这一幕时十分震惊,索尼却笑眯眯与他解释说寻常百姓家的爷孙都是如此相处的。
皇上如今膝下孙儿L已过百,加上孙女更是不计其数,却无人敢将不爱吃的菜夹到他碗里,甚至因他是天子的缘故,不敢给他夹菜。
这一瞬间,皇上只觉得好像还挺幸福的。
弘昼可不知道皇上内心戏这样多,瞧见桌上有他爱吃的蟹粉酥,不免多用了两块,再瞧见有蒸的糯糯的栗子糕,也用了两块,又看见皇上在喝着咸肉排骨粥,也感兴趣尝了尝……到了最后,他的肚子就像西瓜似的鼓了起来。
皇上见状,不免道:“都说用饭用到七分饱就够了,朕看你这已到了十二分饱。”
“你这样可不行,出去转一转吧,当心吃多了积食。”
弘昼也正有此意,便点点头道:“好,皇玛法,那我去给玛嬷请安了。”
皇上点头称好:“你去吧。”
他相信有他昨日对德妃娘娘的提点,即便德妃娘娘对弘昼不算亲厚,却也不会怠慢弘昼。
吃的饱饱的弘昼很快就哼着小曲儿L去了永和宫。
相较于昨日的冷淡,今日的弘昼可谓受到了礼遇,一到永和宫门口,绿波就含笑迎了出来:“五阿哥来了?正巧内务府刚送来了新鲜的枇杷,五阿哥快进来瞧一瞧吧。”
别说绿波,等着弘昼进去恭恭敬敬给德妃娘娘请安时,德妃娘娘也是面色含笑,半点不复昨日的愤懑,招呼着弘昼用枇杷:“……这枇杷听说是四川送来的,说叫什么白梨枇杷,又大又甜,你快尝尝看。”
弘昼并不傻,他见着德妃娘娘面上虽带笑,但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索性就乖乖吃起枇杷来。
祖孙两个相对无言,乖乖吃枇杷。
等着一盘子枇杷见了底
,德妃娘娘才寒暄道:“本宫听说你要在紫禁城中住几日,昨日你可是歇在了乾清宫?住的可还习惯?本宫记得你十四叔小时候刚搬去阿哥所时,日日来永和宫与本宫说晚上睡不着,许多小孩子换了地方就容易睡不着觉的。”
弘昼摇摇头,道:“回玛嬷的话,我昨晚上睡得很习惯。”
“额娘说我就像头小猪崽子似的,能吃能睡。”
德妃娘娘点点头,“这样才好。”
接着,又是好一阵沉默。
弘昼也知道看在皇上的份上,德妃娘娘并不会对自己下逐客令,索性就道:“玛嬷,今日我与皇玛法用早饭时本就吃多了,皇玛法要我出来消消食,谁知道又在您这里用了这么多枇杷,更饱了,如今肚子胀得很,得出去散步消消食,明日再来给您请安吧。”
德妃娘娘自是求之不得,点头称好,临走之前还叫绿波给弘昼又装了一小篮子枇杷。
她这是做给皇上看的,就是叫皇上看看如今她对弘昼是多么上心。
弘昼提着一小篮子枇杷,心里却觉得闷闷的,很是不舒服。
这等感觉,怎么说了,他倒宁愿德妃娘娘与寻常祖母一样狠狠骂他一顿或揍他一顿,亦或者如昨日一样对他爱搭不理的,他心里还好受些,总比今日这样面上笑眯眯,心里却厌弃他来的好。
等着弘昼下台阶时,一眼就看到昨日他踩坏的花圃又恢复了原状,想必是内务府已差人移了新的花木过来。
花圃瞧着与昨日一模一样,但弘昼知道,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就好像当初德妃娘娘同意将四爷养在孝懿皇后膝下,从那一刻起,他们虽仍是母子,却与寻常母子是不一样的。
这一刻,弘昼有点明白四爷为何不愿叫自己进宫。
这等地方,人人脸上都戴着一张虚伪的面具,对你笑的人不一样喜欢你,对你哭的人……不,因皇上的关系,这里好像没人会对着他哭丧着脸。
弘昼不免有些怀念起雍亲王府来,甚至怀念起棒槌一样的李侧福晋与弘时。
不过,他并不是个悲秋吟春的性子,等走出了永和宫的大门,就将这等感触抛之脑后。
他向来是个不喜欢身边带人的,今日也是独自一人出门,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就打算去御花园逛一逛。
御花园还是他第一次进宫时陪皇上去过,除去在学问方面,他一向记性极好,很快就寻摸到了御花园。
不管何时,御花园都是美不胜收,如今到了春日更是花团锦簇的一片,萦绕着淡淡的花香,这让他觉得若是能带着橘子前来撒欢就好了。
不想起橘子不打紧,一想到橘子,弘昼就觉得对橘子的思念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决心回去乾清宫之后就与皇上好好提一提这事儿L。
他正专心致志观赏美景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尖厉的声音:“放肆,见到宜妃娘娘还不行礼!”
弘昼扭头一看,这不是宜妃娘娘还能是谁?
说起来,他
对这位宜妃娘娘可谓印象深刻,不仅因她性子倨傲霸道,还因她的美貌。
就算到了这般年纪,宜妃娘娘仍容貌出众,不仅五官出众,更是肤色白皙,可见年轻时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只是如今她面容不善,显得她眼角的细纹愈发重了,看着很是不好相处的样子。
弘昼并未忘记四爷对自己的叮嘱,就上前请安道:“弘昼见过宜玛嬷,给您请安了。”
他这规矩学的本就是半瓢水,如今也不等宜妃娘娘发话就站起身来,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更是含笑寒暄起来:“宜玛嬷,您也在这儿L散步了?这御花园的风景的确是不错。”
说着,他更是指了指方才自己过来的方向道:“那里的杏花开了,可好看了,想必过些日子就能结杏子了。”
宜妃娘娘并不喜欢弘昼,甚至说很厌恶弘昼。
她巴不得皇上就只喜欢她,喜欢她生的儿L子,喜欢她儿L子的孩子们。
当即她眉头微微一皱,她身边的小太监就再次扬声道:“小阿哥,您这也太没规矩了些,宜妃娘娘都没叫您起了,您这就起了?”
弘昼点点头道:“对啊,一直行李多累啊!”
小太监语塞,下意识看向宜妃娘娘。
宜妃娘娘本就不太和蔼的面上更添几分讥诮,没好气道:“呵,真是没规矩,也不知道老四是怎么教你的。”
弘昼抬头,狐疑看向宜妃娘娘,正色道:“宜玛嬷,您弄错了,我阿玛日日都忙的很,很少有时间教我,平素都是我额娘和嬷嬷教我了。”
说着,他更是不解道:“难道五伯他们整日闲着没事儿L在家教孩子吗?”
这话可谓触及到宜妃娘娘的痛处。
紫禁城上下,谁都知道老五平庸,与四爷等人的故意藏拙不一样,老五是真平庸,他从小跟着太后娘娘长大,一直到了六岁入上书房那年这满语都说的都不大利索,更别说汉语了,更是一窍不通。
而后更是显而易见,老五在一众兄弟中是学问垫底的那个。
当年皇上废黜太子时,身居四妃之一的宜妃娘娘也想撺掇着儿L子争一争,毕竟自己身份地位摆在这儿L,老五又有太后娘娘的支持,她觉得自己儿L子这太子之位是唾手可得,谁知道朝堂上下却无一人举荐老五。
而老五也志不在此,就喜欢过媳妇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故而弘昼虽无讥诮老五的意思,但宜妃娘娘却如被踩到脚似的跳了起来,没好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弘昼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解道:“宜玛嬷,我,我没什么意思啊。”
说着,他更是靠近宜妃娘娘两步,低声道:“宜玛嬷,您莫不是到更年期了吧?”
宜妃娘娘又道:“更年期是什么意思?”
弘昼耐着性子解释道:“更年期就是女人年纪大了,性子变得癫狂起来,不过这也不能怪您,您肯定也是不想的……”
这下宜妃娘娘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她身边的狗腿小太监又是忙不迭道:“五阿哥,您这话说的太过了些,宜妃娘娘正年轻貌美,谁见了咱们娘娘不夸上几句,您快给咱们宜妃娘娘赔个不是!”
弘昼摇摇头,想着这里到底是紫禁城,宜妃娘娘又是长辈,便道:“宜玛嬷,都是我的不是。”
说着,他更是摇摇头,小声嘀咕道:“可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宜玛嬷真是事多,这紫禁城也不小啊,怎么一个个人这样难缠?”
先前德妃娘娘是这般,如今宜妃娘娘也是这般,看样子他星德哥哥说的没错,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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