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2 / 2)
第一眼看过去时,他只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又看了一眼,却是自顾自笑了起来:“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皇阿玛您来了啊!”
说话时,他更是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连走路都有些蹒跚:“您说您也是的,您过来怎么不差人说一声?这样儿臣也好去接您啊!”
他本就喝醉了,屋子里酒坛子又多,一个不小心就绊倒了,摔的他一个闷哼,索性就在原地躺了下来,是“哎呦哎呦”直叫唤。
皇上依旧没有接话,只微微叹了口气。
老二躺在地下叫唤了几声,很快就缓过神来,蹒跚趴了起来,更是看向皇上道:“皇阿玛,您……您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对我很失望似的,从您将我废掉之后,您不就已经对我失望透顶了吗?何必又用这样的眼神羞辱我?”
说着,他更是摇摇晃晃朝皇上走来,声音渐渐拔高起来:“我知道,许久之前您就对我不满意了,觉得我惦记您那位置。”
“可天底下,哪里有人不想当皇上?您去问问,有这样的人吗?”
“说什么我意图不轨,说什么我勾结权臣,我,我是太子!是大清未来的皇上!难不成与臣子们有些来往都不行吗?”
“您就这样防备着我吗?”
“皇阿玛,我是您的儿子,我不是贼人!”
因声音太大,再加上饮酒过度的缘故,他的整张
() 脸浮现出酡红,瞧着有几分吓人。
眼瞅着他离皇上越来越近,弘昼想也不想,下意识就护在皇上身前,厉声道:“二伯,您要做什么!”
皇上与老二四目相对,面色平静,平静的有几分可怕,淡淡道:“弘昼,你让开!”
弘昼低声道:“皇玛法……”
皇上扫了他一眼,道:“你让开,你去门口等着朕,当心伤着你了。”
弘昼乖乖让开,可他却并不敢出去,仍站在皇上身侧,甚至已经想好了,若眼前这人敢意图不轨,他就拿起地下的碎瓷片来保护皇上。
老二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小豆丁·弘昼,兀自笑了起来:“皇阿玛,您怎么不说话?今日您带着这小崽子来咸安宫,是打算告诉我,说您打算将这小崽子立为太子,叫我死了这条心吗?”
“我告诉您,我不想当太子,我不想当您的儿子……这破位置,我不稀罕了。”
“我每日就在这咸安宫内喝喝酒,真是快活似神仙啊!”
他虽喝醉了,却并不是醉的十分厉害,并不敢真的对皇上做些什么。
皇上看着他的眼睛,不急不缓道:“保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一并说出来,朕听着了。”
都说知子莫若父,可当儿子的也是了解父亲的,旁的皇子兴许对皇上的性子知道的并不清楚,但从小跟在皇上身边长大的老二是知道的。
自他被软禁后,他一直与老三暗中来往,仍想着皇上看在故去皇额娘的面子上再将他立为太子,所以即便在咸安宫内,他仍是勤勉上进,日日读书写字,教导孩子,为的就是叫皇上看看他本性并不坏。
可随着老三被皇上狠狠斥责,继而软禁起来,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被立为太子。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活生生打死了一个宫女。
皇上依旧没有反应。
这事儿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知道,皇上已放弃了他这个儿子。
从此之后,他便日日与酒相伴,自暴自弃起来。
如今他与皇上四目相对,是第一次在皇上眼睛里看到淡漠,好像他与皇上半点关系都没有,当即多日挤压的委屈和怒气是宣泄而出:“我知道,您是看在故去皇额娘的面子上才会立我为太子的,那时候我尚在襁褓之中,您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当太子?从一开始,我就没得选啊!”
“后来,您口口声声教导我要友爱兄弟,我照着您的话去做,可您了,您明知道他们心怀不轨,却还是抬举他们。”
“您说说,若换成您,您难道会坐以待毙?我是人,不是您驯养的动物,更不是提线木偶,我也有我的想法啊,可您从小到大都要我按着您说的做……”
说到最后,他已是眼泪鼻涕乱飞。
这下可害的弘昼一心二用起来,既担心老二一时冲动伤了皇上,又担心老二的鼻涕眼泪飞到自己身上。
今日他可穿着耿格格给他做的新衣裳了!
老二不知道说了多
久,恨不得将从小到大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道出来,一直到他说累了,这才停了下来。
皇上心里是说不出的失望,淡淡开口道:“保成,你可还记得,今日是你的生辰?如今你落得这般境地,你怕早已忘了你的生辰,可朕并没有忘记。”
“从小到大,且不说你的生辰,但凡涉及到你的事情,朕从来都不会忘。”
“再说从前种种已没了意义,朕自诩对你问心无愧,唯一对不起的便是你故去的皇额娘,如今你成了这个样子,你皇额娘若泉下有知,不知道该多伤心……”
顿了顿,他长长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说从一开始你就不愿当太子,那你可有与朕说过?若你说了,你觉得朕会勉强你?”
“保成啊,世事两难全,你既想享受权力带来的荣耀,就要忍受权力所带来的束缚,你是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到了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
“朕年纪大了,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昨夜梦到了你皇额娘,就当是替你皇额娘见你最后一面。”
见到老二这一面,他也就彻底死心了,当初那个被他捧在掌心长大的保成再也不会有了:“朕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这话说完,他就牵上弘昼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皇上的步子仍不算快,却一步一步走的极坚决。
弘昼几次张嘴,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能感受到皇上的伤心,可如今他能做的只能陪在皇上身边。
很快,弘昼就听到身后传来老二那压抑的啜泣声,继而那啜泣声是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男子轻易不落泪,除非到了伤心处。
想必他这位二伯也知道从今以后自己与皇上之间的父子情断了。
皇上却是头也未回。
一直到回到乾清宫,皇上都再未说一句话。
魏珠跟随皇上多年,知道皇上的性子,待皇上一回去就将皇上扶到床上歇着。
皇上摆摆手叫魏珠下去,看向一直寸步不离守着他的弘昼,苦笑一声道:“今日你可是吓到了?朕就不该带你去咸安宫的。”
弘昼正色道:“皇玛法,我不怕的。”
迟疑片刻,他低声道:“倒是您,您可是很难过?您别难过,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
皇上颔首道:“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只是现在朕累了,想要歇一歇,你出去玩一会好不好?”
弘昼乖乖点了点头,道:“那皇玛法,您好好歇着。”
他刚起身,正欲离开时,就听到皇上开口道:“弘昼,今日朕和老二说的话,你不能对外说,知道吗?”
弘昼再次点了点头:“皇玛法,您放心,我不会说的。”
说着,他更是举起胖乎乎的小手来:“我对天发誓,我一定保守这个秘密,就是对着阿玛,对着额娘和哥哥他们,我都不会说的。”
“若是我撒谎,就……就要
我一辈子都吃不到好吃的!”
皇上瞧见他这般煞有其事的样子,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
当天晚上,皇上就病了。
这次,皇上是真的病了。
先前的病是他装的,为的是试一试一众皇子的反应和态度,但从咸安宫出来后,他面上虽未有什么变化,可心里又怎会不伤心不难过,到了傍晚就一声接一声咳嗽,到了夜里就发热起来。
等着弘昼起来后,很快就知道这件事。
顿时他连早饭都顾不上,撒丫子赶了过去。
他到了乾清宫寝殿门口时,发现四爷等人一众皇子都来了,不光皇子们候在门口,还有七八个太医也等在门口。
老九的声音最大,情绪也最为激动,嚷嚷道:“……四哥,你说你也是的,皇阿玛生病,你还将弘昼送进宫做什么?你这儿子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他的声音是愈发大了,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明明前两日皇阿玛的身子已经快好了,弘昼一来,活生生将皇阿玛又气病了!”
“四哥,平素你瞧着是个知道分寸的,这次怎么就糊涂起来?”
他这话虽说的委婉,却也叫众人听出些不对劲了,想着四爷不顾皇上龙体安康是其一,有心借弘昼争宠是其二。
他是坚定不移的拥护老八的,如今老二被再立太子机会渺茫,他高兴之余,可看谁都觉得对方像盯着皇位似的。
偏偏一众皇子中也有几个是真孝顺的,一听这话连连附和。
四爷一贯毫无波澜的面上浮现几分怒色来,正色道:“九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也不是小孩了,该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知道内情的清楚是皇阿玛本就抱恙在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弘昼惹得皇阿玛生病了。”
“弘昼如今尚不足四岁,九弟,你也是当阿玛的人,应该也知道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弘昼这辈子怕是都完了!”
老九却是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四哥,方才我可是哪句话说错了?虽说皇阿玛喜欢弘昼,想要将弘昼接进宫,你也得分个轻重缓急才是,这时候也能任由着皇阿玛的性子来吗?”
四爷正欲说话时,谁知道人群中的老十二却开口道:“九哥,你这话说的,实在是冤枉四哥了。”
“皇阿玛的性子咱们都清楚,但凡他老人家决定的事情,断然没有转圜的余地,你怎么四哥没有劝皇阿玛?”
说着,他淡淡笑了笑,仍是和煦模样:“咱们这些兄弟谁不知道四哥一贯不争不抢,又是孝顺,四哥怎会不劝皇阿玛?”
他这话一出,人群中又有几人附和起来。
四爷微微皱了皱眉,不知道老十二突然为自己说话到底是为了哪般,老十二一贯独来独往惯了的,从前与他更是半点交情都没有,怎么突然替自己说话起来?
老九随了宜妃娘娘那牙尖嘴利的性子,正欲说话时,弘昼就扬声走了过来:“阿玛,您来了!”
弘昼
旁若无人穿过人群,径直从老九脚下踩了过去,走到四爷身边,道:“阿玛,我听说皇玛法病了,皇玛法……他还好吗?”
四爷摇摇头,道:“还不知道了,院正带了几个太医进去,一直没有出来……”
他们这些皇子夜半就接到消息,匆匆进宫,如今已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这几年来,皇上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他们怕是凶多吉少。
弘昼面上皆是担忧之色。
偏偏老九又在一旁喋喋不休:“弘昼,可是你将皇阿玛惹生病了?”
说着,他更是道:“我听说昨日你与皇阿玛一起去了咸安宫?好端端的,皇阿玛这病怎么就严重了?”
他大概猜到皇上病情突然恶化是与老二有关,可不管是乾清宫的消息,还是咸安宫的消息,他都打听不到,也不敢打听。
故而如今他便以“孝”之名来诈一诈弘昼。
四爷也清楚其中的猫腻,还未来得及开口,弘昼就冷哼一声:“九叔,您怎么知道皇玛法昨日带着我去了咸安宫?您莫不是派人盯着皇玛法吧?”
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老九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认,忙道:“自然不是,我,我是听别人说的。”
说着,他更是步步紧逼道:“昨日在咸安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若是不说清楚,我们哪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太医又怎么好对症下药?”
弘昼正色道:“九叔,昨日我就答应了皇玛法,不能将这事儿告诉别人的。”
他似知道一众皇子们心思似的,又添了一句:“就算对着阿玛,我也不会说的。”
老九却不会相信他这话,没好气道:“话虽如此,可昨日你还与我说你与四哥才是一家人,这一家人关起门来什么话不能说?你的话,我可不信!”
他越说是越起劲,扬声道:“我并非窥探皇阿玛行踪,实在是担心皇阿玛身子。”
“自我知道皇阿玛病了,整日是吃不好睡不好的,日日担心皇阿玛的身体,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弘昼看着他,只觉得他这人忒讨厌了些。
但架不住今日除去一些“养病中”的皇子,其余的皇子都悉数到场,他若是什么都不说,难保会落人话柄,当即是灵机一动,附和道:“九叔,您可真孝顺了!”
说着,他更是迟疑道:“既然如此,我就将昨日之事告诉您吧。”
他这话一出,四爷就连忙开口道:“弘昼!”
即便四爷不知道昨日咸安宫内到底发生什么,可从皇上身体状况来看,是绝非小事,昨日皇上将弘昼带进宫是因为相信弘昼,若真将这事儿告诉老九,岂不是老八,老十等人都知道了?
四爷是知道皇上在他们中间安插了眼线,更怕皇上因这事儿厌弃弘昼。
弘昼却道:“阿玛,您别担心,九叔这样孝顺的一个人,定不会对外说的。”
“我听皇玛法说了,皇玛法生病的时候
,九叔送来了很长很长的一根人参,九叔只是关心皇玛法的身体……”()
说着,他也不看四爷,便对着老九道:“九叔,你蹲下来,我悄悄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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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九依言蹲了下来。
弘昼靠近他耳畔,耳语道:“九叔,您今天早上是不是吃的韭菜包子?您牙上有一根韭菜了!”
老九面色一惊,下意识捂住嘴巴。
弘昼又道:“您是不是想知道昨日在咸安宫发生了什么?我告诉您,昨日在咸安宫,皇玛法对二伯说……您是不是想知道皇玛法对二伯说了什么?说的是……”
“嘿嘿,我就不告诉您!”
“您若真想知道,有本事待会儿皇玛法醒了去问皇玛法啊?”
“呵,我告诉您,我只是小,又不是傻,我答应了皇玛法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若是皇玛法知道我将这事儿说给您听,肯定会不高兴的。”
“或者您实在想知道,大可以与皇玛法说将您也关到咸安宫去,这下您不光可以与二伯作伴,也能知道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说是不是?”
……
他们俩说悄悄话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俩身上,只见老九面上神色先是惊再是好奇,最后更是怒,所有人的八卦之魂都被点燃,恨不得凑上去也听一听才是。
到了最后,弘昼笑着扬声道:“九叔,我都说啦!”
老九这才察觉到自己上当了,站直身子,没好气道:“你这小崽子,你看我不揍你!”
说着,他更是对着众人道:“你们别听他胡说,这小崽子狡猾得很,他,他……方才什么都没说。”
若旁人说这话,兴许还有人信,但老九在一众皇子中聪明奸诈是出了名的,当即就有人出声道:“九哥,你大可不必如此,若是方才弘昼什么都没说,你脸上为何那样的表情?你就放心吧,没谁追着你问昨日之事!”
老九万万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如今却是阴沟里翻了船,着了这小兔崽子的道儿,他刚张口打算辩解几句,魏珠就出来说皇上醒了。
顿时,众人齐齐往里走,却也不耽搁大家用那鄙夷的眼神扫向老九。
老九气的脸色都变了,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还是想说上几句。
就在这时,弘昼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以口型道:“九叔,注意您牙上的韭菜!”
老九再次下意识捂上嘴。
这下别说众人愈发笃定老九知道内情却是故意不说,要不然他怎么与弘昼一来一往打起哑谜来?可见是两人在暗中互通消息!
就连向来跟在老八,老九屁股后面的老十都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九哥,这话你不与别人说,待会儿与我说一说。”
老九横扫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是真不知道!”
“那小兔崽子没告诉我!”
“怎么,如今连你也选择相信那小兔崽子,不相信我?”
老十却是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凑近他耳畔道:“九哥,你这骗人的功夫是愈发炉火纯青了,差点连我都骗过去了!”
“你若再说这样的话话就有些过了,咱们兄弟之间是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连我都信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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