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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丹书白马(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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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御书房时,天空刚好飘下小雪。

晶莹剔透的雪花如冰晶玉屑,落在衣衫上,顷刻消失不见。

成复撑开伞,弓着身子恭敬道:“将军辛苦,咱家送将军出宫。”

“有劳公公。”

“将军客气,这边请。”

他们二人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走过重重守卫与侍奉的宫女太监,成复始终稳稳撑伞,直到拐过二道宫门,长街上没什么人了。

宴云笺抬手压在他手腕上:“不必打伞了。”

成复没推辞,将伞收了起来。

他转头望向宴云笺,露出今日——或许是这些年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这一天,比我想象中来的还要快。”

宴云笺望着他,低声道:“这些年你必定吃了许多苦吧。”

“再多苦也过去了,如今都好过了。”

“而且,我没吃着什么苦,”成复微微抿唇,神色有些不自然,“其实我在宫里,过的挺好的。”

他目光放远,像是想起什么,一闪而过惆怅。

很快他回神,“只要想着你在外面,听着频传捷报,这日子总还熬得住。这不,曾经伸长脖子,看也看不到头的事儿,如今也要迎来黎明了。”

“娘还好吗?”

“好不好的,看你怎么想了。你知道赵时瓒是个畜生。”说起这些,他有些压不住戾气,静一静继续道,“她比我们都想的透。有你这个盼头,她心中始终是有希望的。”

说着,成复打量了下宴云笺,笑了笑:“不必问也能看出来,你过的倒是不错。你一向很聪明,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姜重山一定很喜欢你吧。”

宴云笺微微皱眉,动了动唇,到底没说什么。

他其实不喜旁人直呼义父姓名这样无礼,只是对于成复,他始终会有一分优荣。

成复问这一句,本身也没想着得到宴云笺什么回答。他不说话,倒是正合他心意。

他们二人短暂沉默着,沿宫道向前走。

走至长街中央,两面高墙前后空无一人。成复停顿脚步,转身低声:“趁着赵时瓒做梦,正是我们的机会。你有什么要用我之处,只管开口,宫墙之内,我必定都能办到。”

“知道。”

“好……都说你与姜重山手中的兵权尚未完全分明清楚,也就是说,在一定程度上,你能调动所有烈风军的人马——你准备何时举旗?”

“你说什么?”宴云笺语气微沉。

成复皱眉:“有什么不妥么?京城的城防军百无一用,陪都的原北军同样是不堪大任,四方五地诸侯,各有利益,各有想法,是聚不起来的,到时正好能逐一击破。你在京城举旗,先控制宗室,杀了赵时瓒,再慢慢蚕食四方便是。”

“还是你怕手上的兵力不够?不可能的,放眼京城,只有禁军能打,那也要看跟谁比。姜重山的烈风军身经百战,经历北胡和燕夏两个国家的锤炼,

可以一当十……”

“哥。”宴云笺打断他。

成复愣住。

曾经他们二人为自保,恐隔墙有耳被人窥见,秘密谨慎的从未叫过彼此一声真正该叫的称呼。

乍一听见,他甚至无意识想着: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叫我哥。

“关于信仰,你我从未表露出口,以至于这么多年我们竟不知对方心意。”

宴云笺注视成复:“我从未想过复国。”

“什么?”

像是没听明白,他问:“你说什么?”

“我并不想复国。”

成复目光凝在宴云笺脸上:“你没想过复国,那我们这么多年在干什么?”

“你认真的?”

宴云笺道:“复国只是一己私欲,而非为了族人。”

成复突兀地笑了一下。

似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他声音很轻很轻,轻的仿若耳语:“宴云笺,你是大昭的二皇子啊,父皇在天上看着,母后在这地狱中受苦,我们出卖了尊严,跪在地上,爬出一条血路。你告诉我,你从来都没想过复国?”

宴云笺转过头,喉结微动:“战争已经结束了,无论北胡燕夏,还是大昭旧地,百姓们都平安顺遂地生活。一旦起兵,战火会从京城烧遍整个梁朝,一直烧到大昭的故土。这不是父亲想要看到的,我们只需要洗雪乌昭和族身上的污名就足够了。”

“不够!”成复声音压的很低,双眼却已充血,低喝,“你怜惜梁朝百姓,那谁怜惜我们,怜惜我们的子民?!你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洗血污名?靠什么?靠赵时瓒良心发现吗么?他会承认他做下的恶事吗?他会对大昭真正的忏悔吗?他会告诉天下人真相吗?”

“杀了他,屠尽赵氏皇族,成为梁朝的主人。届时乌昭和族是什么,还不是由你我说了算!”

宴云笺道:“这是用强权改写的清名,纵使天下人面上俯首,心中也不会相信乌族真正的清白。这种手段,不过一时,我们总会死的,史书过了一代又一代,百年之后、千年之后呢?后人揭开你的说辞,还以为是为掩盖丑恶而盖上的遮羞布。”

“怎么可能!我大昭必定是千秋万代,一统天下!”

宴云笺望着他。

早年间,他的个头就比他高出许多,这些年来,他因为时常躬身,背脊显得佝偻,看着比他更矮了些。

他声音低,却很坚定:“纵观史轮,哪有朝代能长盛不衰?”

成复肩膀微塌,仿佛身上的劲儿一点点卸下去,看着宴云笺,满眼失望:“大昭覆灭,本就不该。如今我们复国不过是拨乱反正罢了。身为最后的皇族,若不作为,日后有何颜面去见祖宗?”

宴云笺说:“不作为,罪在当下,功在千秋。”

寒风呼啸,漫天冰雪纷飞乱舞。

成复慢慢向后退一步,“呵……你的话,我听不明白。”

他目光渐冷:“兄弟相逢,本是快事,却没想到你我

理念竟如此背道而驰。这么多年,你在外征战,我身处内宫丝毫不敢懈怠,只怕将来为你少一分助益——我是个不中用的人,我的所有念想,都挂在你身上了。”

“真没想到,你我一母同胞,亲生手足,我最大的绊脚石竟然会是你!”

此地不是争吵之处,宴云笺不欲再说,扭转心性恐难一时之就,正待安抚,忽听成复又说:

“你不肯,纵使你兵权再大,如若不愿为大昭尽力,又有何用。我并非只有你一个兄弟。”

他紧紧盯着宴云笺:“母后当年一胞双胎,你有幸被她教养十年,又在出宫前见她一面,她一定将那个孩子的下落告诉了你。”

“她没有。”

“不可能。”

“她用尽了手段才瞒天过海,将他送出宫外,就是想让他过平安无虞的日子。你我二人,命数已定,成也好,败也罢,何苦还要再拖上一人?”

成复扯了扯唇:“是啊,我本也不愿,可你不肯帮我,我又能怎么办呢?总要有一个继承大昭基业的人,难不成我这个太监,还能做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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