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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6 章 陈冤新罪(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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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

据说黄昏时分,是逢魔时刻。

宴云笺从辛狱司出来,看见天边斜阳,想起儿时母亲与他讲的种种乌族传言。

夕阳铺开一大片血染的晚霞,他莫名隐隐不安,心底长出枯草一般的荒芜,渐渐蔓延至全身血液。

在冷风中沉默伫立许久,宴云笺带着公孙忠肃的亲笔供罪书返回宫城。

刚踏入宫门,便听说内宫有人行刺,凶手已伏诛,竟是武义侯独子薛琰。

宴云笺拧眉:“人现在关押在何处?”

尹统领低声道:“末将暂且将他押在瑝武殿内,皇上还在欣昭仪娘娘宫里,大约……要等会才来。”

这话不对。宴云笺不关心皇帝什么时候来:“为何羁押在瑝武殿,还有什么事?难道薛琰在内宫伤了人?”

“是,人犯逃命时正撞上成公公,一时丧心病狂……”

宴云笺心中一震,脸色陡然沉下来。

尹统领见了,立刻跪下:“大人息怒……”

“你亲率禁军一百人,竟拿不住一个薛琰,让他在内宫行凶——”宴云笺音线沉,面含怒意极其迫人。

甚少有人见过他动怒情态,尹统领战战兢兢:“是……都是末将失职,末将大意,万万没想到宣贵嫔竟敢堵上荣宠性命私纵人犯逃跑!大人……现下那薛琰状若疯癫,胡言乱语……”

话没说完,宴云笺道:“胡言乱语,就割去他的舌头。叫他安静。”

“是。”

“看好人。日后我亲自审判。”

成复被安排在一处偏殿,只有一个极年轻的太医看诊。他再是尊贵,也不过一个伺候人的太监,能来一个小太医,已是天大的面子。

宴云笺进来便被满屋的血腥气包裹,心不由愈发沉坠:这样大的血腥气,必定受了重伤。

掀开帘帐,小太医吓了一跳,不敢多看宴云笺划伤的脸颊,跪地拜首:“见过大将军。”

宴云笺没回答他,一双暗金眼眸静沉,视线一动不动望着床上成了一个血人的成复。

他身上很多地方都在流血,血洞皆覆在衣衫之下,唯有颈边致命伤口,叫人看的清清楚楚。

宴云笺好半天才找到声音,极力克制,却也有失端重:“……人还能救得回么?”

太医跪地低声:“怕是不行了。”

“把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找来。”

“将军……”

“还不快去!”宴云笺喝道。

小太医被吓得面如土色,连连点头慌里慌张地往出跑。

他一走开,屋中就只剩宴云笺和成复二人。

室内安静的可怕,甚至能听见鲜血润摩衣料的细微声响。

“你……怎能……如此不知避讳……”

成复目光下撇,一息尚存断断续续:“你来看我做什么、把太医都叫来……岂不、惹人注目……倒是给、给赵

时瓒开罪你的机会……”

宴云笺跪在成复榻边,一手抓着他:“不会。他早已奈何不了我了,”他目光寸寸划过成复满身的血,“你别想这些了,少说话,留些力气。”

他的内力源源不断输送进成复体内,却如石沉入海,再无回音。

的确是不行了。

“你、你的脸……”成复极力眯眼,好不容易看清,宴云笺的脸庞竟有那么长且深的损伤,“你的脸怎么会这样?是谁、是谁干的……”

“是我活该。”

成复闭目摇头,“乌族人怎么能损毁容貌,你这样,以后……”

宴云笺眼眶微红:“现下不说这些了,你忍一忍,太医很快就来了。”

成复摇头:“太医来、怎么样呢……我知道我是不行了。我撑着一口气、不死……就是在等你……阿笺,正好眼下没有人,咱们兄弟……好好说说话罢。”

他喘一口气,“你还、还认我是你哥么?”

宴云笺心如刀绞,声轻似气:“哥,我如何会不认你?”

“是我不好,从前,都是我对不起你。”

他将手按在成复不断流血的脖颈边,妄图阻止他失血丧命的脚步。

成复费力地抬手,摸到宴云笺空缺的食指,颤抖着摸索,半晌闭眼。

一声长叹,眼泪从眼角默默滑落。

“你这是何苦……何苦啊……我总觉得我了解你,你……仁义正直,可我到现在却觉看不透你,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对待姜重山一家……”

宴云笺垂眸看去,他和成复的手挨在一块,皆是食指空空,残损破败。

“我原本想着……你给父祖蒙羞,你辜负了自己身体里流的尊贵的血,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你这……背恩负义之徒……”

成复闭一闭眼,缓口气,“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嫉妒你……恨你,可是你不知道,我也……很骄傲。”

他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在他心中,活着的目的只有复国,为了复国,他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更罔论旁人。

污泥里出来的人,最终一身骨架变得泥泞不堪,可观之自己的亲弟弟,却一身清净,不染尘埃。他就像是年幼印象中书本里所描摹的乌昭神明,正直,善良,勇敢。

疯狂嫉妒着他,又因有他而觉复国有望,不堕声名。

成复喘.息着:“可后来你……你变成了这副模样。我自认自己已算是不堪,可你竟成了披着人皮的恶鬼,我真的是……真的是……”

他手劲不大,却抖的厉害:“我犯过错,杀过无辜,愧对于恩人,甚至辜负了挚爱。我已经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如果连你、连你都不能承此遗志,我们乌昭和族,即便一息尚存……又有何意义?”

宴云笺眼睛红的可怕,空着的那只手攥紧成复的手:“哥,是我愚蠢自负……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照顾好你。”

“你告诉我,你断了指,可是后悔曾经做下的事了?”

宴云笺长睫微颤,一行清泪从眼眶滑落。

恶行已犯,他无颜解释,去为自己脱罪。

所以他只哽咽轻声:“痛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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