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墟 第46节(2 / 2)
盛夏已至,白日渐长,酷热难当。
三昧行踪飘忽,三天两头就出趟远门,回来便倒头大睡,屋内有他无他并无不同。
沈墟天性淡泊,平日除了练剑煎药伺候玉尽欢,就是打理院里新种下的花花草草,偶尔去趟集市,采购些柴米油盐,其余时候皆乐得清闲自在。
而他每日雷打不动,清晨练剑,玉尽欢也雷打不动,到点儿就搬来藤椅在院子里躺着,手里捧着卷小说话本,也不知是在看话本还是瞧别的,一个月也没看完一本。等日头转烈,沈墟练剑出了一身汗回房洗澡,他就懒洋洋打个哈欠,上榻补眠,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后披发赤足,视心情随意用点午食,然后招猫逗狗,抚琴下棋,竟也能平平无奇混过一天。
放在以前,风尊主想都不敢想,他放着那么多要紧的大事不干,竟然搁这儿虚度韶华。
更诡异的是,他觉得这废物一般的生活,还不错?
前提是,沈墟能正常点。
连着几日,沈墟都不大正常。
一看他终日抱着不欺剑冥思苦想,闷闷不乐的样子,就知道,这傻子的剑术已达瓶颈,无法突破,焦躁不已,连带这两天的剑舞得也跟狗啃的一样。
这日,玉尽欢等了许久,也没等来预想中的午饭,便纡尊降贵下榻寻人,寻了许久,才在墙角旮旯里找到茶饭不思的沈墟。
拨开花丛,某人正灰头土脸地蹲坐在地上,一手拈着根树枝,在泥地上勾勾画画。
画的净是些除了本人无人能看懂的鬼画符。
“我饿了。”玉尽欢伸脚踢了踢他,委婉示意。
沈墟一戳一动,嗯了一声。
嘴里说着嗯,行为上说着别来烦我。
玉尽欢没办法,再这么下去,日子就可以不用过了。他撩起衣摆,蹲下,伸手过去,大拇指一撇,抹去沈墟脸上尘土,揶揄道:“你是学大黄去泥水里打了个滚吗?这样脏。”
大黄是隔壁大娘家养的一条狗。
沈墟困惑抬眼:“脏吗?”
说着,他胡乱抹了把脸。
玉尽欢捉住他的手,摊开他脏兮兮的掌心:“别乱擦,脏手抹脏脸,越抹越邋遢,你个小邋遢。”
这嗓音掺了笑意,温和之余,乍听之下会让人错生宠溺之感。
沈墟因沉浸武学有些迟钝,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终于意识到玉尽欢素有洁癖,这样握着自己的脏手恐怕心里不舒服。
沈墟不想被嫌弃,刚想主动挣脱,手上一紧,人已被整个拉起。
玉尽欢牵着他,慢慢朝前走。
“去哪儿?”沈墟懵懵懂懂地跟着。
“洗澡。”玉尽欢道。
沈墟:“哦。”
玉尽欢对他敷衍的态度很是不满,清清嗓子转身道:“把自己洗干净,然后来我房里,我有一事……”
他转身转得太急,沈墟脑子里想的尽是些繁复的剑招,一时没留意,直挺挺撞上他硬挺的胸膛,鼻根登时一阵酸疼。
玉尽欢先是一愣,随后无奈地笑了笑,屈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失魂落魄的。”
沈墟假装无事发生,摇摇头,揉着鼻子闷声道:“去你房里,做什么?”
玉尽欢道:“我要临帖,你来帮我研墨。”
沈墟瘪瘪嘴巴,心道,难道你没有手吗?
转念又想,像玉尽欢这样娇贵的公子哥儿,平常要是兴致来了想泼墨挥毫,身边必是有专门的书童伺候的,人可能从小到大确实没自己动过手磨过墨。
罢了,研墨就研墨吧。
沐浴完毕,湿发未干,他随手挽了个松散的髻,推门而入。
室内焚着香,淡淡的,若有若无,香中似是掺了薄荷叶,闻来隐约有冰雪意,驱走满身焦灼的暑热。
玉尽欢身着一层薄薄的蚕丝亵衣,领口微敞,于书案后背手站定,案上铺着细薄光润的澄心堂纸。
自他在此落脚疗伤,短短月余,三昧腾出来的这间简陋的小屋子就已大变模样,坐的躺的靠的用的,只能眼睛能看见的起居用具,一应都是上好的雕花金丝楠木,至于其他眼睛看不见的,那就更豪华更精致了,是能让人联想到“穷奢极欲”四个字的程度。
“穷奢极欲”朝沈墟招手:“过来。”
沈墟应声而来,在他身侧站定,目不斜视。
案上,水与砚台已准备妥当,玉尽欢右手执笔,左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墟挽袖,拿起紫黑色的墨锭,往砚内注入清水,慢慢研磨。
“你可识得此墨?”玉尽欢以毫蘸墨,一滴墨落在纸上,晕出一朵乌花。
沈墟瞥一眼,道:“拈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一点如漆,乃徽州油烟新墨。”
玉尽欢挑眉:“算你识货。”
沈墟垂眸:“以前我常替师父研墨。”
“既有经验,此墨怎的还磨得这样差?”玉尽欢不悦掷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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