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墟 第80节(2 / 2)
沈墟迟疑:“我不能替他做什么保证……”
“哼。”凤隐伏在苍冥背上,一声冷笑打断他,“中原武林,其根已烂,其势已颓,就是白送给本尊,本尊也不要了。”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引得人人唾沫横飞,破声大骂,直说凤隐驴子推磨,转着圈地不要脸。
凤隐一笑哂之,闭目养神。
三年来,圣教在武林毕竟积威已久,又兼凤隐凶名在外,各门派心有余悸,不肯退让,也是情有可原。
两下僵持之际,众人头顶忽然一道灰影闪过,只听“砰砰砰”连着三响,释缘禅师与不明人物接连对了三掌,到第三掌,整个人被震飞出去,那道灰色人影随即又没入草木丛中。万象寺众僧哗然涌去:“方丈!方丈!”
释缘禅师躺在地上,口角流血,双目紧闭,已经不省人事,万象寺弟子正手忙脚乱施以抢救,不知何人趁乱高喊:“魔头的帮手来啦,还打杀了释缘禅师,他奶奶的,咱们人多势众,还怕他怎的?大家伙儿一齐上,乱刀砍死这对狗娘养的杂种!”
此人振臂一呼,语气激昂,各家义愤填膺的弟子门徒皆被煽动,吱哇乱叫着就操起家伙事儿朝沈墟三人砍来。
沈墟右手持不欺剑,左手拔出凤隐的夺情剑,两手双剑,闷声砍杀。
此时峰上聚集的人头数起码有三百之多,敌人却只有三人,可是这三人忽东忽西,行如鬼魅,一圈白光护着他们排除万难,缓缓前移。这圈白光就是沈墟手中两柄剑挥舞出的残影,只见白衣飘飘,寒光泠泠,双剑似两条银蛇在雪地里四下游走,呛啷、哐当、“不好”、“哎呦我的亲娘诶”之声不绝于耳,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沈墟周围就已掉落了各式各样的奇门兵器,不少人握着淌血的手腕在雪泥里打滚。沈墟不愿多造恩怨,所以只伤他们手腕夺兵器,尽量不杀人。
斗得后来,又有人在人群中大叫:“别管姓沈的了,杀了凤隐要紧!”
于是众人纷纷舍沈墟而去,扑向凤隐与苍冥。
苍冥挥着一把砍钝了的风雪刀,左支右绌。
沈墟勉力将手中双剑舞成剑网,罩住他们,但这样一来,招架时难免分心旁顾,只听“嗤嗤”两声,腿上与腰胁接连中了暗算,伤口不深,但很长,登时血流如注。沈墟一声闷哼,左手一剑送出,捅入其中一人咽喉,右手倒转剑柄,反手一插,长剑又贯穿另一人前胸。剑上串着的两人当场毙命。这两下杀伐果决,干净利落,再也不是轻飘飘以割伤手腕了事,而是下了死手。峰头的雪下得更大了。众人被他眉目间的凛霜所震慑,齐刷刷后退三步。
“沈墟你不要助纣为虐!”
“放屁,什么助纣为虐,还看不出来么?传言都是真的,凤隐是他姘头!”
“奶奶的,原是一对破兔儿!我说怎的这般拼了老命!”
众人将他三人缓缓逼至悬崖边上。
凤隐忽然从苍冥背上挣扎跳下,拉起沈墟就往外推。
沈墟甩开他手,冷脸道:“你做什么?”
“滚!现在滚还得及!”凤隐瞪着沈墟,双眼充血,额角暴起隐忍的青筋,嘶声低吼,“你傻吗?难不成真想跟我死在这里?”
他这会儿形容可怖,要是换成圣教弟子,早就吓得两腿打颤,但沈墟不怕他,甚至还很平静:“你别闹。”
凤隐深吸一口气,阴郁目光扫过他身上血淋淋的伤口,正准备说些更难听的把人赶走。
沈墟像是早就预料到,抽空瞥他一眼:“闭嘴。”
凤隐怎么可能闭嘴?张开嘴巴坚持要说:“你要是……”
沈墟打断他:“好,我走。”
凤隐一拳打在棉花,好歹把话咽回去,闭上眼:“你快走。”
沈墟问:“既然你都要死了,临终前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凤隐喉结耸动,再睁眼时目有悲意:“有。”
沈墟:“什么?”
凤隐昧着良心:“本尊待你从未有过一分真心。”
沈墟笑了,漆黑的眼睛直勾勾望来,好似看穿他:“你说谎,你故意这么说,是想叫我恨你怨你讨厌你,然后好就这么忘了你。”
凤隐转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本尊好不容易大发善心坦言相告,信不信由你。”
沈墟不说话了,应该是真的寒了心。
寒心好,放下好,千万别像司空逐凤那样,终生困于情网,念而不得,害人害己。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凤隐,这次我哪里也不去,我守着你。”呼啸的山风吹散了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也差点就吹散了沈墟本就不高的嗓音,他不疾不徐地道,“人生苦长,今日我若救不了你,我便跟你一起死。”
凤隐身形一滞,眼睫一寸寸抬起,猝然回头,凌厉的目光如电般射来:“你疯了?”
东方洒下的阳光被雪地漫射,映亮了沈墟的侧脸,犹如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垂落眼睫,伸手过来。凤隐皱眉想躲,没躲过,他如今内力消散根本就不是沈墟的对手,沈墟握住他袍袖下攥紧的拳头,强行打开,那冰冷的掌心已被指甲掐得血肉模糊,他的手在颤抖。沈墟的手也在颤抖,但他的声音却无比坚定:“是不是疯了,你大可以试试。”
凤隐的脸色变了又变,他细瞧沈墟脸色,发现沈墟神情严肃,并非开玩笑。他怔住了,对他而言,这不啻于晴天霹雳,当头棒喝,当下受不住,一阵头晕眼花,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是的,这三年他想了许多有关沈墟的往后余生,沈墟冷淡,以后能打开他心扉的人定是个热烈的男子,那人痴慕于他,缠追不舍,最后终于水滴石穿,获得沈墟的芳心。他们在一起后,远离江湖纷争,去南方海上,寻一处僻静的岛屿,从此泼墨烹茶,练剑弹琴,若是嫌冷清,还能收两个徒弟,悉心培养,传授一身武艺。
当然,若沈墟不愿再谈情说爱,或者一直未碰到什么可心的人,那也不必勉强,以后仗剑行侠,走到哪里玩到哪里,游历万水千山,看遍人间百态,也是好的。
他想了那么多,想得那般生动形象,细节饱满,独独没想过沈墟会陪他赴死!
他错了,错得离谱。鬓角滚落热汗,心脏抽痛,连着四肢百骸无一处不在痛。他小瞧了沈墟的决心,亦低估了他对他的情意。
那,那这三年算什么?
他究竟为了什么要苦苦煎熬三年,思念成疾,却还要强忍着不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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