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300节(1 / 2)
虞寄风“哈哈”一笑,从墙头跳了下来。他没穿那身深蓝绣星空的星官服,也终于不撑他那把常见的油纸伞,反而一身浅蓝绿色禅衣,轻盈素净,像哪家偷跑出来的世家小公子。
“我来对你道谢。这次我确实栽了,要不是有你,我说不定真交待在这海底,虽说我不怕死,可抱着疑问去死,那未免太可惜。”
云乘月摇头:“我也不是专门为了救你去的。况且你给了我‘霜雪明’,那药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们算两清。”
“怎么能两清?”虞寄风斤斤计较起来,“之前我还给你找过麻烦,鲤江水府那次,观想之路那次,小云你要有点志气,你得找我报复回来才对!”
云乘月当即说:“我才不干,那就没完没了了。虞寄风,我们两清,你离我远点就行。”
“好伤人,我真伤心,曾孙女原来这么不喜欢我!”
虞寄风夸张地捂住心口,半真半假地说。但他还是笑着,他的长相是天生阳光开朗的英俊,让人联想起正气、爽朗等词语,在秋夜星月下好像能发光。可惜,他分明喜怒无常,可见以貌取人实在不能信。
云乘月认真思考着应该怎么把这人弄出去,直接动武,还是文雅一点,高声说“有强盗”更好?
还是虞寄风觑她脸色,主动收起姿态,乖乖说:“行行,生什么气,我不和你开玩笑了。我来找你,确实有话要说。”
他神色正经起来,还流露出一丝疲态。这点疲态抹掉了那层油滑,给他年轻的面容镀上了岁月的沧桑;这令人想起,这位荧惑星官实则是一位活了百年以上的修士,并不真的是什么青年人。
“……进来说吧。”云乘月叹了口气,“我只希望你别带来什么坏消息。”
虞寄风一愣,失笑道:“这可不由我决定啊。”
雕花窗棂透下月光,桌面杯盏清光如水。云乘月在杯中注入热水,又淘了几朵桂花扔进去,浓甜就被稀释成了清甜,入口温润生香。
虞寄风饮了一口,说:“这一口烟火气,倒是颇为生动。”
“有所进步而已。”云乘月笑笑,“你想告诉我什么?”
“星祠。”虞寄风凝视着她,“你必定已经见过罗城星祠那张星官,对司天监也肯定抱有疑问。其实我也一样。我想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如果你有其他消息,我们可以互通有无,若是没有,就当我给你提个醒。”
云乘月不置可否。虞寄风当她同意,就继续讲了下去。
自从岁星星祠出世,白玉京表面淡然,实则内里陡然紧张。虞寄风隐约感觉到,那位深宫中的陛下非常在意岁星星祠,可他没有下令追查岁星,反而让飞鱼卫、司天监,去全国各地搜捕死灵。无论是山野中的游魂,还是“奇遇”中残留的魂魄,统统不能放过。
作为任期几十年的五曜星官,虞寄风对这类工作并不陌生。很多年前他就参与过,甚至之前他亲自逮捕了洛小孟,还参与了相关审讯。所以一开始,他并不以为意。
可这次的搜捕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死灵一直是朝廷的捕捉对象,因此数量不多,很快,下面的人就回报说,确实没什么死灵可抓了。
原本这项工作应该到此为止,可皇帝并不满意。他要求继续抓,就算不是死灵,而是一点残破的执念,也不能放过。
于是很快,百姓们的祖坟附近,那些由于祭祀不绝、思念不绝而产生的一点灵体,也都被搜了个干干净净。
普通人家还好,毕竟懵懵懂懂不知变故,可那些世家大族哪能不知道。祖坟、祠堂的一点灵体,向来被他们看成“祖宗庇佑”,这下他们纷纷坐不住了,开始上书皇帝,要求停止这类“过激抓捕”。
世家和皇帝的权力博弈,虞寄风并不感兴趣。他好奇的只有一件事:皇帝突然要那么多死灵,到底是要做什么?果真是要等明年岁星之宴,拿来祭祀,好巩固岁星网么?岁星网之外究竟有什么,值得皇帝这么紧张?
如果真是这样,恐怕那汇聚了众多“鬼仙”的岁星星祠,也是皇帝的重要目标。
可惜,皇帝最亲近的星官不是他,而是辰星。那个银白长发的少女星官,也仅仅只有外表是少女,实则她度过的年月只会比虞寄风更悠久。
而辰星是那种无论怎么磨她、烦她,她都不为所动,只会用冷飕飕的冰锥揍人的类型。
正好这时候,很突然地,大梁各处都传出死灵现世的消息。就好像是有谁利用招魂,突然将沉眠的、破碎的死灵唤醒。招魂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所以朝廷又紧张起来。
司天监五曜星官里,辰星奉命驻守白玉京、不得外出,镇星星官被派去北部边境调查当地异动,太白星官是个沉溺白玉京权力游戏的酒囊饭袋,虞寄风便主动请命,去南边调查。
这是表面说辞。背后的真正原因是,他调查了很多资料,发现星祠这种建筑历史古老,曾经很可能被用于镇压什么东西,而那东西又和岁星网的修筑有关。
天下星祠大多重新修缮过,只有少数几个地方还保留着古代原迹。而且,经过虞寄风的调查,所有古星祠所在的城市,都有当地大族得了遗传性的怪病。罗城胡家的“诅咒”只是其中一种。其他还有什么肢体残疾、天生不能见光……
这种“怪病”,很可能和古星祠有关。
与诸葛聪类似,虞寄风也推断出了“神鬼存在”,而且他还进一步推测出:星祠最开始是为了镇压神鬼而修建,而古星祠中,很可能还有神鬼存在。
并且,他还怀疑,星祠不仅用来镇压神鬼,还是为了祭祀神鬼。
“祭祀……神鬼?”云乘月的眉心跳了跳,手指也不觉紧紧握住杯盏,“为什么会这么说?如果镇压一样东西,那必定对它是极其厌恶,才没有一剑杀了它,反而是折磨它、利用它。为什么你会觉得,修建星祠竟然是为了祭祀它?”
虞寄风有点奇怪地看她一眼:“你看上去好像很生气。小云,你从来不是轻易动情绪的人。”
云乘月冷冷道:“我很讨厌那种吃人的生物。”
虞寄风以为她说的是鲤龙,也了然地点点头,心道或许是小云正好在红尘历练,与普通人结下了深情厚谊,才格外痛恨鲤龙杀了他们。可她迟早会明白,修士与普通人之间天壤之别,红尘只是她悟道的工具,她可以投入,却也该抽离。将来某一天,她必然会明白这一点。
他继续讲述。
因此,虞寄风来罗城,表面是为了寻找引起异动的死灵,实际却是为了调查自己的猜想。他的猜想有二:第一,罗城星祠中藏着古代的神鬼。第二,有人在使用普通人的健康,甚至生命,祭祀神鬼。
除此之外,他还想搞明白:祭祀神鬼有什么好处?具体食用的除了死灵、普通人的健康,还有什么?
说到这里,虞寄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他仰头将热水一饮而尽,又看了一眼窗外。窗户支着,缝隙里便是深蓝的夜空。秋夜的星空总是这般明澈,银河宛若垂地,常常令人误以为星空平易近人,星空触手可及。
他缓缓道:“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大梁如此热衷于筛选天才、奖励天才,可那些天才最后去了哪里?司天监曾经有过一位惊才绝艳的修士,他名叫严伯舟,比我小,修为却在我之上。他是第六境的通玄修士,也是上一任岁星星官。”
“可突然有一天,他就死在了外面,死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大家都说他是战死的,可天下谁能让他战死?我至今也不明白。我只知道,后来我发现,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也有一座古老的星祠。那里也有一个什么星官,就像张星官一样,他们世世代代都守在那里,低调谨慎,从不多言。”
云乘月低声道:“你是说,他们都被……”
“不,我不知道。我说是五曜星官之一,可对我来说,司天监从来都是一团迷雾。也许辰星知道得更多。”虞寄风说,提了提嘴角,却没能成功笑出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活得比严伯舟更久?”
他自问自答:“因为我从不多看,从不多言。严伯舟是个傻子,他的道心太光明,也太爱较真了……对了,他也是明光书院出身。你们明光书院教出来的都是傻子。”
“都是傻子。我年轻时认识过很多人,可到了现在,只有我活着……连卢老头也比我小好几十岁。我真正年少轻狂时的旧友,我曾深深倾慕过的人,早就连一抔黄土都不剩了。”
他眼神似有落寞,但只一瞬,就被他那惯常的笑容掩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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