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2 / 2)
最初,在朱霁的画案上同时看到了这两幅画,她是心虚的,担忧自己以假乱真的秘密被朱霁查了出来,因此露出了惶恐之色。
而现在,她已经明白了朱霁并不知道那副赝品是她所做。实际上,贤二法师是一个靠得住的人,一定会出于保护她而守口如瓶,至今连主持都不知道这幅假画是她所作。
因而,现在困扰她的问题反而是——为何朱霁能同时得到《东山林壑》的真迹和自己画的仿制品呢?
贤二法师曾经给她提过,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王瑾曾经向寺里讨要这幅画,这也正是贤二法师着急让她画这幅赝品的原因。用假画保护真品,这是她当初答应此事的初衷。
在她心中,曹洞云岩法师在甘露寺圆寂前,把《东山林壑》作为遗物赠给寺里,就是他对这幅画所做的决定,既然如此,任何权贵试图将这幅珍品纳入囊中的一己私欲都是对禅师的亵渎。
几百年来,甘露寺一直默默保护着这幅珍宝,哪怕是喜爱丹青的先帝,在借阅此画欣赏一番后,也规规矩矩把画作送回了寺里。
如果朱霁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拿到真品,那么他在京中的势力和贪婪的野望,该是多么可怕。
又加上他前几日入禁中,包括沈家在内的所有朝臣都伸长了耳朵,等待圣人将朱霁禁足或者有什么别的进一步的惩罚,但是朱霁却毫发未损地回来。至今,他作为质子,还可以堂而皇之地在京城里出入自由。这都不合常理。
沈书云凭借在祖父身边耳濡目染,对政局也有一分敏锐的洞察,她猜想安王的耳目已经遍布朝堂,甚至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或许都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足以混淆圣人的决策和视听。
起初,她只是觉得朱霁这人是荣恩公府的烫手山芋,此时此刻才嗅到了一丝格外的危险气息,从前她不认为有什么乱臣贼子真的能够有能力改天换日,但今日她看到朱霁毫无芥蒂地将举世珍宝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时候,她生出了别样的惧怕。
或许安王父子,真的不可小觑。一直盛传的篡权之心,也绝非空穴来风。
这样想着走着,就回到了自己的院中。她强迫自己放下这不该她来担忧和思虑的家国大事,静下心来翻看曹管家刚刚派人送来的账目。
她想到了什么,便问念春:“东院大哥哥这两日没有派人过来吗?”
念春道:“没有,姑娘有事情问大公子吗?要不要今日放衙时,奴婢去东院问问。”
沈书云摆了摆手,她想以沈雷做事稳重的风格,如果自己仿制的那几幅赝品古画已经找到了销路,沈雷肯定会第一时间来告知她。既然没有消息,那就是卖画的事情还没有着落。
她从妆奁盒里取出了一枚金钗和一只金项圈,用小秤约了约,按照市值金银兑换的汇率,恰好也能卖出三四百两。
拜托沈雷卖画,本来是她一时之兴起,少年意气的自高自傲之心罢了,如果没有销路,那么就把这两样平日也很少戴的金饰卖了,也能渡过这个多事之秋。
或许朝廷赈灾有力,农庄很快就能恢复经营,只要四处节省些,总能度过这个难关。
***
沈书云走后,朱霁看着那一盒香茗饼若有所思。
朱霁再把那幅《东山林壑》的真迹拿出来,依旧与另外一幅比对,思绪如飞,也想不明白更多的玄机。
沈书云明明判别的出来,哪一幅是真迹,哪一幅是伪作,为何一开始不肯告诉他呢?一个嗜画如痴的人,在看到他要烧毁真迹时候,那么心急地让他住手,最后还殷切叮嘱他要好好珍藏,却又不肯把如此难得的佳作纳入囊中,这又是为何?
她似乎不仅仅是在拒绝他的馈赠,而是仿佛这幅真迹会咬人一样。
他想不明白,但是又自认为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他见得多了,饱含权欲的人若不能练成洞烛其奸的能耐,便失去了逐鹿天下的资格。
他不信自己还摸不清楚一个二八之年的小女子有什么秘密。
一开始,他自然想到了让王瑾去查。实际上,那个小内监给他送了礼回去就将朱霁有两幅难辨真假的《东山林壑》的事情禀报了王瑾。
王瑾是何等阴鸷蛮横的人?他猜想自己上了当,立刻去了甘露寺寻衅宏庵,而宏庵则一口咬定自己给他的就是真迹。二人都是武功内力了得的人,一个大太监和一个高僧几乎要在甘露寺立刻对战,一决雌雄。
还是四宝在司礼监的师弟给朱霁通风报信,才阻止了这场内斗。
四宝把这事告诉朱霁的时候,他简直头疼。他实在不想为了一幅字画,就伤了自己人的和气,便不许二人再追究此事。
但他自然也不会就此放下对此事的追查。
翌日,他吩咐四宝道:“备车,我要去京中最有名望的几家画廊走一走。”
将龙纹的常服和鞋履都换成素面无绣的燕居服,他开始扮成一个搜罗珍宝的纨绔子弟,一家一家走访京中的画廊和古玩铺子,但都没有找到自己希望找到的东西。
直到他走进了一间名为“雅昌号”的专门售卖古画的画斋。
老板见朱霁一身月白色常服,虽然没有透露出身份,但是从讲究的面料和腰间玉带的成色,已经判断出这必然是一位地位高贵的王孙公子,于是十分客气周到地倒了顶级的茶水,询问他在这里可有属意的画作。
“我想要的,并非当代画匠的丹青墨宝,而独独喜欢一些古意盎然的字画,特别是禅宗山水。比如曹洞云岩禅师的佳作。”朱霁云淡风轻地说着,一边视线扫过画斋四周悬挂着的佳作,想从画作本身的笔墨中找到些线索。
老板听他如是说,便道:“公子果然是眼光不俗。只不过曹洞云岩法师传世的作品不多,最有名的《东山林壑》更是珍藏在甘露寺中,重重武僧看护,若非是有些身份的勋贵,见都不能见。可以想见禅师的其他作品,也是不世出的宝物啊!”
朱霁点点头,道:“老板说的有道理。但偏偏我是个宁可喜欢大师仿品,也不愿意把当下这些画匠的俗物挂在家里的人。若是有能得到真迹精髓的赝品,倒也是一件雅事。”
作者有话说:
朱霁:作者,你出来解释一下,一个秃驴一个太监怎么一决雌雄,决出来又有什么用?
作者:……你阻止了他们一决雌雄,导致这个文失去了武侠元素,你还有理了你!
第十七章
朱霁捕捉到老板神色里的一丝犹豫,乘胜追击道:“店家见多识广,应当知道钱财于我这样的人,纯粹是身外之物。”
生意人哪有放过嘴边肥肉的道理,闻听此言,老板便拿了主意,让小二去库房,拿出了几轴画作。
“公子既然意趣不俗,小的就直说了,这几幅画或许能符合您的心意。”老板已经看出朱霁眼光毒辣,也不蒙他,直说:“这些是禅宗山水,实话实说,虽然是仿品,但是很有真迹的气韵。您也知道,能画成这个程度,也是需要些笔力的。”
朱霁命小二将画轴一幅一幅打开,瞬间觉得这些画作,确实很有真迹的意蕴,与王瑾送他的那幅《东山林壑》的赝品,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装裱的画轴都是同一款规格。
朱霁眼前一亮,从运用笔墨的细节处洞察到,这些画与《东山林壑》的仿品,如出一辙,似乎是同一人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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