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2 / 2)
沈书云命念春拿来纸笔,在炭炉前就着地平匆匆写下了要置办的东西。
念春拿过来一看,发现是大宗的米面粮油和布匹,疑惑地看着沈书云。
“明日让曹管家去办,钱在公中出便可,叮嘱他不要省钱,尽管多买。从商行里置办齐备,不要运回家里,直接命家丁都拉到东山别业去。记住,一定是暗中,悄悄地。”
念春大为不解:“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怎么姑娘不让曹管家办年货,却要买这些米粮,还要运到东山?是老爷要咱们分家吗?”
沈书云看念春不解的样子,觉得有些无奈,只是粗略解释道:“朝廷如今不太平,可能要起战事。东山在京郊,人迹罕至,咱们提前置办点东西放过去,要逃荒避难的时候,也有个准备。”
逃荒避难四个字可把念春吓坏了:“姑娘,你说什么逃难?咱们家败到要逃难的地步了吗?”
沈书云摇摇头,知道多说无益,只对念春叮嘱:“你只管明日给曹管家传我的话,其他的,过几天你就知道了。这事不要宣扬,上房那边也不要说,切记。”
念春点点头,伺候沈书云上床上,也好了被角,就熄了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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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昏暗中,沈书云忙碌的一天才算是告一段落。
年关将至,各院的采买是不是忙活的差不多了?临安萧家有没有收到沈崇的信函,沈书露能否在年前就尽快出嫁?还有裁撤了许多人手,不知道曹管家能不能笼络得住这班精明强干的家奴?
桩桩件件,都是烦心事儿。
此刻灯火熄灭了,沈书云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了,家务事永无尽头,唯有先入眠,明日才有本钱继续梳理这些千头万绪。
自从执掌家权以来,沈书云几乎每天都很忙碌,晚上歇息时,想想一天干了什么,又全然都是七零八碎的琐事,她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摸画案了。
祖父在世时,她只管照顾老人家起居,剩下的时光,可以肆意作画,闭门不出。
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看来,真是奢侈惬意的日子。
她本是没有出阁的姑娘,如今操的却是执掌家权的夫人的心。
荣恩公生前只是要历练历练她,却没成想这家权到了她的手上,却成了甩不掉的责任。
沈崇何氏糊涂短视,沈霄年幼,沈书露惹了一身麻烦,东院沈雷虽然是个好人,到底于出身上有不足,无法真正撑起门庭。
若不是沈书云苦苦支撑,沈家只会没落得更快。
在这般黢黑的帷帐中,沈书云居然想起了朱霁。
沈书云觉得朱霁和她隔着墨泉而居的时候,自己仿佛比现在年轻好多岁,心是女儿心,眼是少年眼。
分明只是过了半年,因为祖父的辞世,沈书云就被迫长大了。
她忽然有些感念朱霁当时屡次施以援手的恩情。
朱霁在沈家时,她曾经觉得他傲慢霸道、不可一世,而且对自己的感情,蛮横无礼,让她避之不及。
但如今存雄居空空如也,安王府的侍卫和随从也统统消失不见了,沈书云居然在这样孤独的夜中,怀想着那张英朗秀美到不可理喻的面孔。
朱霁在做什么呢?
算算时日,他应当已经到了蓟州的地界,明日新帝的檄文也要昭告天下,战争已经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他应当下了马就换上战袍吧?
那样俾睨天下的神色,应该配上明光铠甲,才有一点彼唱此和的意思。
她是开国元勋的嫡孙女,朱霁现在已经是实际意义的乱臣贼子,因为这场谋逆,还不知道要给包括沈家在内的京城权贵们带来多少动荡不安,大徽立国以来的基业也面临了巨大的挑战。
安王父子真是祸害,沈书云的立场,本应该嫉恨和仇视他们,但是她此时却并没有半分对朱霁的记恨。
相反,对他的安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沈书云坐起来,用手指掖了掖滑落下来的长发,随意拨到脑后,强迫自己清醒起来。
沈雷白日对她说的话,她其实都听进去了,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朱霁现在是反贼,自己和他不会有什么未来。倘若,安王的大业成了,一朝篡权夺位,那么朱霁就会入驻东宫,自己作为前朝的遗少,自然和他也不会再有交集。
其实想来,城府如朱霁,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些。
只不过他还年轻气盛,男人少年时才会为了男情女爱做尽疯狂的事,成熟之后,肩膀挑起来的责任便多了。
沈书云这时候才觉得自己从前也不懂朱霁,与他分开以后,才渐渐明白了他。
冒死进京做人质,与其说是为了博取沈书云的真心,倒也不如说是他自己要给自己这份情感一个交代。
至于未来,两个人都有各自更要紧的职责。
所以当日沈书云不肯走,朱霁也才能应允。
当日应承了她不嫁旁人,沈书云并不是有意要诓骗他,实际上只要沈家一天没有东山再起,一天还是这样式微残喘,沈书云都不想考虑嫁人离家的事。
未来,谁又说得清楚?
就连这繁华的帝都,几个月以后会是什么局面,都未可知。
还是,不要再想了。
沈书云躺下,烦扰地侧身而卧,几乎是逼迫着自己,才浅浅地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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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洪承恩在永年宫的前殿宣读了洋洋洒洒气势雄浑的“讨安檄文”,用最恶毒的言辞把安王父子谋反的行径骂了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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