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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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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按上燕月生的额头,试了试她的体温。梦魇缠身的燕月生觉出这手粗糙得很,半点不如母妃那般光滑细嫩,但给人温暖的感觉却分无二致,下意识便在掌心中蹭了蹭。

然而那手很快拿开了,燕月生挣扎着想要去够,却被两床被子压着动弹不得,重又跌回梦魇中。

景平七年冬,太皇太后病重,姜佚君召睿郡主入宫侍疾,每年冬天都会入宫给太后逗乐解闷的燕月生毫无戒心地去了。没想到姜佚君翻脸无情,直接命禁卫军将燕月生擒下,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身陷囹圄的燕月生这才知道,姜佚君打定主意要屠燕家满门,竟然不择手段到向妖族求助。只是燕月生天生直觉惊人,寻常妖族近不得她身,靠近摄政王府时必会被发觉。姜佚君这才利用了太皇太后的病,先下手将燕月生关起来,好让妖族顺利潜入王府。

而姜佚君请动妖族的筹码,正是传说中上界星君转世的燕月生本人。

“身负罪业,不得善终,牵连家人……”铁链缠身的燕月生回想起那位道长的批语,怆然长啸,“姜佚君,我父王当年虽然管束你的时候稍许严厉了些,可半点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这是在自毁长城!”

身披白狐大氅的帝王只是站在牢外,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他的眼神那么陌生,燕月生陡然意识到,她其实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个人。

眼前的青年是已经羽翼丰满君临天下的皇帝,不是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哥姜佚君。

“你就这么恨我父王?”燕月生声音嘶哑,“恨到要和妖族联手的地步?”

“不,虽然你爹给朕带来了不少麻烦,但朕最恨的人不是他。”高高在上的帝王一声嗤笑。

“朕最恨的人,其实是你!燕月生,燕家有今天,全是拜你所赐!”

声若雷霆,字字诛心!梦魇瞬间破碎,浑身冷汗的燕月生惊醒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时间分不清梦与现实。微弱的天光自窗外照进,黎明即将到来。

“可算退烧了,”苍老和蔼的声音响起,“再烧下去,真要把脑子烧坏了。”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推门进了厢房,手中还端着碗稀粥。燕月生还没理清现状,胃倒“咕噜噜”响起来。她下意识低头去揉肚子,惊觉自己如今穿着一身布衣,原先的衣裙早已不知去向。

“我——”

“先喝点粥吧,你一定饿坏了。”老婆婆止住了燕月生的话头,“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

病了这许久,燕月生确实有些神志不清。她打叠起精神接过粗碗,才发现饭头还添了一勺香喷喷的葱油炒鸡蛋,配了一点切碎的鲜绿芥菜。和王府中的精细饮食固然比不了,却也别有一番乡野风味。

“你大病未愈,吃不得重油盐的食物。只是饿的时间过久,吃太清淡也不好。”

老婆婆坐在床边,见燕月生吃得极快,片刻便露了碗底,不由得露出笑意。

“身体可好些了么?”她接过空碗。

“好多了,有劳婆婆悉心照料。”燕月生一时找不到手帕,又不好污糟人家衣服,只得用手指按了按嘴角,“敢问婆婆这是何处,距离京城多远脚程?”

“这里是三里屯,距离京城恰好三里,腿脚快的话,走两刻钟大概也到了。”

“还来得及!”燕月生眼睛亮了起来,当即便要翻被子下床。没想到腿着地时软得仿佛四两棉花,她一个站立不稳,扑通跪在地上。

“我劝姑娘不要心急,不管要做什么要紧事,还是先放放,等养好身体再说。”婆婆伸手来搀她,“连续烧了一天一夜,醒来就这么着,大罗金仙的身体也扛不住。”

“一天,一夜?”

燕月生声音完全变了调,婆婆见这姑娘抬起头,眼神凶狠,不知道是在恨谁。

“我睡了一天一夜?”她声音凄厉。

婆婆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点点头。

燕月生一把攥住婆婆的胳膊:“今日不是腊月十五?”

“已经是腊月十六了。孩子啊,你昏睡了这么久,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腊月十六……

燕月生鉴言辨色,心知对方并未撒谎。她木然撒开手,怔怔地跪坐在地上,眼睛里微弱的光彻底熄灭,瞳孔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原本笔直的脊背像是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一点点弯下去。婆婆眼睁睁看着少女越缩越小,最后手肘撑在地上,折叠成小小一团。

然后她听到了,一丝尖锐的,不似人所能发出的哭嚎。

三里屯的婆婆姓洪,唯一的女儿嫁到了隔壁庄上,老伴前年也因为嗽疾病重去世了,只留她一个人在这屋里过活。好在洪婆婆虽上了年纪,身子骨倒还硬朗,每日耕作,从不止歇。她将家前家后两块地培植得肥肥的,全部种上蔬菜,用马车拉到京中叫卖。运气坏的话要蹲上一上午,运气好的话遇上达官显贵家的买办,能一次性将整辆车的菜都卖出去。

因为三里屯距离京中市集有些脚程,要早早占个好位置,她向来是天不亮便起身拉车。这一日洪婆婆又在五更时出门摘菜,预备装车赶集,忽然发现昏倒在雪地里的燕月生。

据她所说,燕月生当时下半截身体已经埋在了雪里,冻得和冰棍也没什么区别了。她急忙将这孩子拖进屋里,叫了屯里的草头大夫来,按他所说煮了一盅热汤,撬开燕月生牙关灌下去,又给她盖了两层厚被,被里揣了个汤婆子,方才将燕月生从鬼门关拉回来。

“多谢婆婆救命之恩,”燕月生有些抱歉,“这么说来,昨日倒是我耽误婆婆卖菜了。”

雪天菜价最贵,几乎供不应求。燕月生虽身在侯门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懂。

“和人命相比,一车菜又算得了什么?”洪婆婆摇头,“何况昨日西市处刑摄政王一家,燕家旧属组织了人手去劫法场。虽然他们最后没能成功,却也杀了不少人,混乱中互相践踏踩死的不计其数。老婆子幸亏因为姑娘在家待着,如果当面撞上这种血腥场面,还不一定能活下来呢。”

“是啊,应该很难活下来的。”燕月生机械地附和,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话犹未了,少女若有所觉,转头向窗外看去,却只看到院中一棵光秃秃的梨树。

“光顾着说老婆子的事,倒忘了问姑娘的名姓。”洪婆婆收拾了碗筷,“这么大老远地赶来上京,是想要投亲的吗?”

“本来是想投亲来着,如今大约也没什么亲好投的了。”燕月生自嘲地笑笑,一张清水芙蓉面隐在暗处,看不见她的神情。

“我姓盛,盛月嫣。如果阿婆不嫌弃,叫我月嫣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死生之隔

苏醒后遭受重创,燕月生心力憔悴,应答洪婆婆的时候都有些魂不守舍,没了平日的机灵劲儿。但体力缓慢恢复后,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窗外窥探的目光,只是不能确定来源。

“姑娘若是打定主意要进城,也不必急着现在就走。”洪婆婆说,“老婆子明日一早要去西市采办年货,可以顺路送姑娘一程。今晚还是先在这里休息一夜吧。”

燕月生先前听洪婆婆说,父王旧部昨日突袭劫了法场。眼下虽已被镇压下去,但以姜佚君多疑谨慎的脾气,必定会命禁卫军统领薛稚将京城守得密不透风,易进难出。禁卫军自上到下没有不认识睿郡主的,燕月生已知救不回父母,还不想白白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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