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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你是南朝那边的人?”她心中疑惑,对方既然从江南而来,想必与南周朝廷有些关联,按照沐青莲的说法,如今南周人人向战,争欲北伐,可惜朝中大臣每多蠹虫,贪生怕死,力主和谈,因此嘉成帝心中犹豫不决。如果龙渊剑回到南朝,则更可坚定南人北伐之志。这女子阻挠此事,莫非她便是主和一派所派出的人。
想到这里,卓小星道:“这么说你便是怕死主和之人了?我卓小星虽然驽拙,却也不屑于与你这样不思故国,唯求苟安之人为伍,遑论受人威胁,姑娘恐怕失算了。”
那女子听了此言,先是一愣,复又摇了摇头:“南方局势并非你所想的非战即和这么简单,我也并非姑娘所想的苟安求存之辈,只是这个节点,龙渊剑万万不可到金陵,更万万不能交到广陵王李昶手中。更何况,此事于姑娘本身亦是大大危险。如今塞北江南,无人不知昔日卓将军的后人带着龙渊剑取蜀道入江南,昔日那些人势必蠢蠢欲动。当年卓将军之死牵连甚广,真相迄今尚未厘清,在下实不愿姑娘以身犯险……”
卓小星神色一变:“你究竟是谁?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当年卓天来身死落日关,卓小星年方八岁,她问起父亲死因,唐啸月与陆万象只告诉她父亲是死于慕容傲的阴谋之下,其他的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彼时,卓小星年龄尚幼,只暗中发誓定要好好学武功,将来找慕容傲报仇。可是随着她年龄愈长、习武小有所成之后,这才明白当年已经是乘化境的父亲是何等的高手,除去一些据说早已隐世不出的老前辈之外,卓天来可说是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的人,又有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阴谋可以杀他?
直到多年以后,她偶尔翻到三叔陆万象所留下的一本验尸报告,方知当年父亲身死之时,身中数种剧毒,全身大小伤口多达数百处,刀剑箭拳掌,无所不有。那是一场精心设计的伏杀,参与的人究竟有多少,又是由谁所策划,至今犹是谜题。自此之后,此事便一直深藏在她心底。可是此刻却猝然从一名陌生女子的口中提起,又让她如何不惊?
这女子究竟是谁?
那女子见她神色一变,知晓自己失言,退了两步,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知道有人要我给你带话,迅速带着龙渊剑回返瀚海,中原局势并非你可以掺和。”
“是谁让你带话,你让他亲自来见我——”
那白衣女子摇摇头:“言尽于此,卓姑娘保重。”她一边说着,一边凌空飞起,几下纵跃,掠过一个小山头,便消失无踪了。
等卓小星跃上那个小山头时,哪里还有人影。
之前来此的路上,她便知晓自己的轻功是远远不及对方了,对方若要走,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她回头一看,却见那个食盒女子并没有带走,而是留在石桌之上。食盒朱漆云纹,雕刻繁复精美,并不像一般人所能使用。
她想了想,将食盒提在手中,打算回去问问唐啸月与沐青莲。那位沐公子看起来养尊处优,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说不定能明白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她沿途复返,行之未久,却见沐青莲神色匆匆迎面而来。见到她带着折月刀复返,更是喜出望外:“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
卓小星问过方知,原来她离开之后,两人担心不已,但是山路崎岖,外加还带着几头骡子,实在难以追赶。他二人商议之后,决定由沐青莲先行支援,唐啸月则带着行李等物在后面慢慢赶来。
卓小星气恨道:“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算了,不提她了。你看看这个……”她将那个食盒拿出:“这是那个女人所留下的东西,你看看,可知道这东西是从何而来——”
沐青莲拿了那食盒,并未先看,反而闻了闻,道:“这是……桂花糕,嗯……这香味,酥润甘怡,清香馥郁,更带有丝丝甜香,如此绝品,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北周早已灭亡九年,不然我会以为这是当年前周皇宫之中的御品。”
忽然,沐青莲不知想到什么,眼前一亮:“啊,尚有另一种可能——””
卓小星:“什么可能?”
沐青莲:“那女子是不是从江南而来?”
卓小星:“你怎会知晓?”
沐青莲拊掌道:“这就对了,这东西极有可能出自南周皇宫。我听说嘉成帝称帝后,在金陵重建帝宫,为了追思故都,新的宫殿不仅一如旧制,就连宫殿之名也尽数沿袭。既然如此,像这种御制点心,应也有膳方留存。不过问题是,江南距离此地何止千里,这桂花糕有怎么可能存放如此之久?……难道那女子竟然是南周宫中的御厨?”
“……”
卓小星万万没有想到沐青莲得出了一个荒天下之大谬的结论,天底下哪个御厨会有如此高超的轻功与剑法,她又想到自己几次落到下风的事,愤恨不已,恨不得再吃一盒桂花糕来回血,可是此处并无桂花糕,只有一个喋喋不休的吃货。
她头也不回:“吃什么吃,走了。”
第14章 青泥雨驿
山中的雨总是来得不知不觉,不久之后,便将大山点染得烟雾环绕,迷迷蒙蒙。行人只看得见脚下的路,全不见数尺之外是不是深渊。偏这雨下得缠绵,未有消停的意思。卓小星三人路过青泥驿时,便决定在驿站暂歇再说。
青泥驿昔年曾是蜀道之上的一处官驿。可惜在慕容傲称帝之后,天下三分,此地便荒废了。
在北周末年,镇守巴蜀的是川西都护王昊苍。王昊苍与慕容傲、卓天来俱是一镇诸侯,本来是平起平坐。卓天来身死,慕容傲称帝,他占领凉州之后,便向王昊苍下了招降书。王昊苍怒斩来使,大骂慕容傲乃是乱臣贼子,自己身为周臣,定没有二姓的道理。慕容傲大怒,当即派大军西征。可是蜀道崎岖难行,王昊苍据坚城要塞死守,慕容傲久攻不下,也就作罢了。
王昊苍还喊着要诛逆讨贼,开始慕容傲还紧张了几回,可是后面雷声大雨点小,慕容傲也不把他当回事,两家各自休兵,井水不犯河水。
没有多久,嘉成帝李杭在金陵称帝,号称继承大周国统,王昊苍虽表面臣服,但是中央的政令却也到不了蜀地,官员任命俱是王昊苍一言而决。如今王昊苍只在名义上仍是周臣,巴蜀之地已尽在他的掌控之下。关于此点,嘉成帝与慕容傲一样,亦是无可奈何。只要他不倒向对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王昊苍在两边如鱼得水,蜀地也成为双方实际上的缓冲地带。而从陇南到川北的广袤山区,荒无人烟,便成为三不管的地带,自然也都不会花费银子维护驿站。
青泥驿原本在战乱中损毁,但此地实属交通要冲,往来行客商人不少。便有人将驿站翻修了一番,供南北客人歇脚之用。虽然价格较之官驿要高出不少,但是对于来往崎岖蜀道的旅人来说已是莫大的方便,总不至于露宿荒涧之中。
这驿站建在山上,坐南向北,规模倒是不小,分为前后两进,以天井隔开。前面是一座两层的酒楼,后面作了客房。三人进入驿站之时,前堂中已有些人坐着了。多是些行路的商人,咒骂着鬼天气,三三两两地坐着,喝些酒,自己说话,又或者听人说话,解解闷。
三人要了房间,将骡子交与店小二照料。
等卓小星洗去一身疲劳,换了干净的衣裳,已约莫是饭点。她下楼之时沐青莲与唐啸月已在前堂坐定,桌上是一碗酥炸小黄鱼、一碟笋干,一碟酒酿豆腐,一碗白菜肉汤,对于久在行旅的人亦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了。
卓小星落座,吃了两口菜,忽见瞧见在门口不远处趴着一个醉汉,那醉汉浑身酒气,身边放着数只酒坛,想是吃酒太多睡过去了。
沐青莲看卓小星盯着那人看,好奇问道:“此人你认识吗?”
卓小星摇摇头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沐青莲道:“不知道,看他身边的酒坛,想必早在我们来之前,他便在了。”
卓小星嗯了一声,便不再往那边看,只专心对付她的菜。
沐青莲道:“此人也就罢了,你看那边——”他用手指向坐在靠里的一对青年男女,压低声音道:“那两人乃蜀中剑阁弟子,听闻自当年雪岭关大战之后,剑阁弟子再无人履足剑门以北,没想到此二人竟然会出现在陇蜀交界之地——”
“蜀中剑阁?”这些江湖掌故她素来听唐啸月提过不少,蜀中剑阁与无方剑楼并为天下三大剑宗之二,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双方多年以来本有互别苗头之意。当年魔教入侵中原,蜀中剑阁与无方剑楼皆曾派出大量弟子参战,可是当年蜀中剑阁的长老们坐在闭关,参战的多是年轻一辈的弟子,不小心误入埋伏,差点全军覆灭,恰逢无方剑楼一位前辈路过,施加援手,才得以全身返回蜀中。此战之后,蜀中剑阁便甚少履足中原,以示对无方剑楼的退让与感激。
二十年之后,蜀中剑阁如果再入中原,南北剑宗的格局可能为之一变。沐青莲身为无方剑楼的弟子,难怪如此关心。正说着,却听到那蜀中剑阁的女弟子道:“江师兄,我们已经在这里耽搁两日了,这雨不知何时才能停,若是耽搁了阁主所说的大事,该如何是好?”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在这嘈杂的客栈并不引人注意。但因两桌隔得并不远,这声音还是一字不漏的传了过来。
那江师兄拧眉道:“这雨似乎不太寻常,恐怕还要再下几天。不过我估摸行程,再有一两日便可出山道。届时我们雇一辆马车昼夜赶路便是,若是冒雨赶路,万一失脚跌落,只怕更加麻烦。之前阁主也说了,要我们见机行事,以自身安危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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