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2 / 2)
次日, 卓小星醒来,天色已近午时。
红酥已备好早餐,温言浅笑道:“王爷早上回来, 因见卓姑娘还在睡觉,所以并未打扰。他让我转告卓姑娘,说近来南北边境恐怕将起战事,不太平静, 所以卓姑娘北上的计划恐怕要耽搁一段时日。请卓姑娘安心在府中住下, 等到战事初定,再行北上。”
“王爷要对北梁动武?”卓小星一愣, 昨晚李放不是正为粮饷之事发愁吗?按理说军队缺粮少银之时不是应该暂息干戈,等备足粮草之后再行征伐之事。
她想起李放所说的“亏空的事情,我来想办法”,难道这就是他说的办法?
红酥若无其事地道:“红酥不过是替王爷掌理府中内务,这种行军打仗的大事我亦不知情。不过王爷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卓姑娘只需在此耐心等待便是。照萤阁乃是王爷的书房, 王爷专门交代, 卓姑娘可以随意出入。姑娘若是无聊, 自可读书消闷解乏。”
卓小星点点头,她素来随遇而安,固然心急着早点见到四叔, 现在她既知李放处境, 还是少给他惹麻烦的好。
她心中对李放一直隐隐约约的敌意不知何故竟然消失了, 虽然始终对李放因何格外在意她怀有疑虑, 不过她隐隐觉得, 李放或许对她尚有隐瞒, 但并没有恶意。
既然如此, 反正自己也无所可去,天下又何处不可为家呢。
竟陵府的早饭并不丰盛,可是在素淡中别有滋味。吃完之后,她发现在桌上竟还摆着一只食盒。这食盒朱漆云纹,雕刻繁复精美,竟与当日她在蜀道之上所遇白衣女子留下的那个食盒毫无二致。
她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红酥笑道:“差点忘了,这是王爷早上专门吩咐留给卓姑娘。”她将食盒打开,露出里面酥润甘怡、清香馥郁的桂花糕。
卓小星心中一动,道:“那位身着白衣使剑的姐姐呢,她可在此?上次我对她多有冒犯,若有机会,希望能向她当面致歉。”
红酥一愣:“什么白衣使剑的姐姐?这桂花糕是王爷早上亲自做的,听说是以前宫中的御膳方子。”
“什么?这是王爷亲自做的?”卓小星一愣,不过她转念一想。似乎也不奇怪。这一路同行,膳食都是由李放安排,做个桂花糕也毫不稀奇。既然这是宫中已有的膳方,或许那位当初白衣女子也曾习得此方。
红酥露出羡慕的神色:“王爷对卓姑娘可真的是极好,我久在王府,可从未见王爷亲自为什么人准备膳食,就连他自己也不过是有啥吃啥,从不讲究……”
卓小星讶然,这个李放不是天天自己做饭的吗?
“难道红酥夫人身为竟陵王的……爱……”她忽然感到有点结巴,她本想称呼“爱妾”,似乎有点不太尊重,又想改成“爱妃”,但又觉得两人之间并不算亲昵,于是改口道:“身为王府的女主人,没有见过王爷亲自下厨吗?”
红酥闻言一愣,摇头道:“事实上,我与王爷并非你所想的那种关系,我也并非王府的女主人,不过是王爷看重我的些许才干,安排我掌管府中的职事。可一来师出无名,二来也怕外面那些轻薄儿为难于我,才假意宣称我是他的如夫人。我之所以寄身王府另有他故,希望卓姑娘不要因为我对王爷心生误会……虽然我与卓姑娘相识不久,但我知道卓姑娘在王爷心中必定有非同一般的位置……”她脸上溢出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说不定,有一天,卓姑娘你会成为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这次轮到卓小星大吃一惊:“我?这怎么可能?”
红酥低头道:“卓姑娘恐怕不知道,我自幼便自负美貌,十四岁便成为江南第一名妓,天下的男人莫不倾倒在我的石榴裙下。那些男人看我的眼神,心中都满是贪欲与色/欲。唯有两个人,眼中看着我,我却知道我从未在他们心里。昨日,我看到竟陵王看着卓姑娘你的眼神,我才明白,我之所以从未在他心中,是因为他心中早有别人了。”
卓小星摇摇头:“红酥夫人恐怕搞错了,我与王爷不过相识两月而已,而且也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李放确实救过她多次,然而平常对她绝谈不上热络,甚至还有几分疏离。而她身负血海深仇,除了有北梁这个共同的敌人,怎么看也与贵为南周西府统帅的竟陵王不是一路人。
红酥笑而不语。她的笑容恬静,眸色顾盼之间自有绝世姿采,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人神魂尽夺。如此美貌,如果自己是个男子,说不定也要拜倒裙下。
卓小星心中不由怦然一动,好奇问道:“那个从未将夫人放在心上的另外一个人是谁?”
红酥美目中倏尔露出无限怅惘之色,轻轻叹道:“他啊,是一个和尚。”
“和尚?”
***
仙人矶。
此处原本是汉水之畔的一处野渡,许是战乱的缘故,竟逐渐荒废了。
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白衣僧人,在这仙人矶头盖起了一座小庙。
小庙名为沉香寺,面积极小,仅仅只有一座正殿供奉着佛祖释迦,正殿后有一偏殿作为僧人的起居之所。偏殿旁有一片用篱笆围起来的菜地种着新栽的蔬菜,绿意盎然,很是可爱。
许是小庙建成未久的缘故,少有香客光顾,香炉积下的香灰少得可怜,香案下的功德箱空空如也。
这日黄昏,却有一人一身黑衣,伫立寺门之外。
小庙内木鱼声咚咚,禅香幽幽,黑衣来客始终静立门外,默然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小庙的庙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白衣僧人看着来客:“既然来了,何不进去?”
李放面带微笑:“不敢耽误师兄晚课。”
白衣僧人笑道:“你出门之前说少则半月,多则一个月。可是到昨日已经整整六十天,已误我生涯无数念了,又何惜区区一个晚课的时间呢?”
李放道:“李放来此,便是特地向师兄致谢,感谢师兄在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坐镇襄阳,否则李放焉有余暇他顾。”
白衣僧人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道:“凡俗多忧怖。若非我早已剃度,恐怕便要生三千烦恼丝了。若下次再有这样的事,请千万莫再记得小僧才好。”
李放微笑道:“谁让师父仅收了你我两个弟子,让李放仅有你一个师兄呢?李放此来,便是要告知师兄,不日之后或将再有远行。”
白衣僧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次远行,你还未解开长埋心中的结吗?”
李放摇头:“再见到她,我心中的结不但未解,反而越缠越乱,越解越多。”
僧人合什:“身缚尚可解,心缚不可脱。心既为欲缚,常受诸苦恼。师父说你本是世上一等一的聪明人,为何这件事却始终勘不破?”
李放笑骂道:“我若能堪破,岂非早像你一样剃发当和尚去了,还当个什么竟陵王?”
孰料僧人大惊失色,连连道:“不可,你若是出家,师父岂不是要骂死我,你还是不要堪破的好。阿弥陀佛,小僧愿日日在佛前祷念,求佛祖庇佑师弟早日脱离苦海……”
李放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块明晃晃的令牌,其上刻着“竟陵王”三字:“只需要师兄收下这块令牌,便可消去师弟最少一半的烦恼。师兄与其求佛,不如求己……”
白衣僧人清隽的面容瞬间皱成苦瓜:“师弟已经回来,又何须师兄我坐镇王府。”
李放叹息一声:“今日收到东府战报,东府二十万大军已经渡过淮水,打着夺回龙渊剑为卓将军复仇的旗号,直扑淮北而去。东府战事既兴,西线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自然需要师兄替我坐镇后方才行。”
白衣僧人一愣:“怎么会,就算李昶是个呆子,他的身边尚有谢王臣坐镇,难道谢王臣跟着一起失心疯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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