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2 / 2)
卓小星跟在绿衣的身后,绕过无音阁的小院,进入正厅。卓小星原以为既然是楼主夫人的生日宴,想必热闹非凡。可是进门之后,却大吃一惊。
大厅虽然富丽雅致,却是静悄悄的,别无宾客。唯有上首设了一座香案,香案之上摆满了各色佳肴果品,琳琅满目。而香案的下方摆放着一具棺材,那棺材以寒玉制成,冰莹透明,远远便能感觉到散发出来的寒气。
那棺材中躺着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那女子面容白皙,双眸微微闭合,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卓小星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自己与这棺材中的女子隐隐有着某种联系。她的心扑通直跳,忍不住上前一步,端详那棺中之人的容颜。
这时,风声一动,上首的阴暗之处银光一闪,卓小星脚步一顿,踉跄了一下,那银针已贴着她的脸颊飞过。卓小星心中一惊,帘幕中有人,而且是绝顶高手,若非她反应极快,假装摔倒,这银针只怕已射入了她的脑袋。
这时,帘幕之后,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绿衣,她们两个是什么人?”
绿衣将采摘来的鲜花摆放在棺材的前方,道:“爷爷,她们是燕春楼的人。爷爷不是说音姨生前最喜音律,今日又是音姨的生辰,要请燕春楼最为有名的琴师为音姨庆生吗?”
卓小星心中惊疑,绿衣称呼这棺材中的女子为“音姨”,而方才匆匆一瞥,这棺中女子容貌与自己又有几分相似。她幼时失母,对自己的母亲殊无印象,却蓦然想起几个月前在凉州城主府无音阁的墓地中,自己母亲商无音的棺椁莫名其妙失踪之事。
这不是巧合,正是——
在凉州城失踪的棺材,竟然辗转千里被人送到了这里。
听绿衣话中之意,今日正是自己母亲的生辰。那所谓的生死楼“楼主夫人”正是自己的母亲,可是自己的母亲明明是凉州城主夫人,什么时候成了生死楼的“楼主夫人”?
就算生死楼主真的是自己的二叔计无咎,那也应该称呼为楼主的“嫂夫人”才对。
她忍不住抬头向上首望去。只见上首的的阴影处正坐着一位老者。那老者面容沧桑,脸上布满皱纹,分明不是自己记忆中形容倜傥、俊伟不群的二叔计无咎,而是当初在青泥雨驿、成都街头曾见过的佝偻老者。
卓小星瞬间怔住了。
因为此刻那佝偻老者手中拿着一柄刻刀,正精心雕琢着手中的一块木头。那巴掌大小的木头在他的手中飞快地跳跃着,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女子的形象,那女子云鬓步摇,衣袂翻飞,无比精巧,光是看那秀丽婀娜的体态便让人忍不住联想这女子的面容是何等的美丽。
可是,卓小星却知道,这女子是没有脸的。
鸣沙寨的鹿狐二相都出自“千机门”,陆万象易容之术天下独步,而计无咎则精通机关堪舆之术,一双巧手精巧无比,擅长制造各种小玩意,对雕刻更是极为擅长。
在她小时候,二叔每有闲暇之时,便会拿出刻刀,雕刻一个女子的木像。
那女子有时是站着,有时躺着,有时候似是在看书,有时候似是在月下独舞,有时候只是低头沉思,每一尊雕像的姿态都各不一样,唯有一点是相同的,她们都没有脸。本该刻有五官的面庞是一片空白。
她也曾问过二叔那女子是谁,可二叔总是摇头不说话。卓小星那时候猜想,这女子说不定便是二叔心中爱恋之人,只是后来分开了,所以二叔是以这种方式来怀念她。
——难道这位形态佝偻的老者,真的是自己的二叔计无咎,生死楼之主?
难怪那日她买到的糖炒栗子竟然会与自己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可是自己的二叔为何会从当年的倜傥俊伟变成如今的这副尊容,连她都认不出来?
堂堂生死楼之主,为什么会在成都的街头卖糖炒栗子?
青泥雨驿中,计无咎竟然也乔装身份参与其中,他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而她最想知道的是——
当年二叔创立鸣沙寨,并亲自立下“惩恶扬善、守望相助”的寨规,她年幼之时,印象中的二叔更是誉满天下的一代大侠;二叔又为何要叛出鸣沙寨,创建生死楼,虏掠江湖各门派弟子修炼邪功,更刺杀川西都护王昊苍,暗中取代其身份,举兵东下,造成如今荆襄一带烽烟四起,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她几乎就要冲上前去,问他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就在此时,那老者手中的作品终于完成。他似乎是对这次的作品颇为满意,轻轻地拂去雕塑上残余的木屑,轻柔地将雕像放在桌上。他雕的是一位女子端坐于地,膝上横着一具瑶琴,轻拢慢捻,正在抚琴。卓小星不由朝那雕像的脸上望去,却怔住了。这雕像与她记忆中的并不一样,原本空白的五官已被巧手描摹,细眉秀睐,端庄秀丽,与躺在棺材中的商无音毫无二致。
卓小星心中如遭雷亟,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二叔对自己的母亲商无音竟怀有这样的心思。
好在有易容术的遮挡,计无咎并没有看出她脸上的风云变幻。他瞥了她一眼,那目光绝不似当日在雨驿时的沧桑浑浊,而是带着一股摄人的威势,随之道:“你就是燕春楼的琴师?”
第171章 反目成仇
红酥见卓小星自进门起, 神态便一直不太自然,眼下身形更微微颤抖,生怕她露出破绽, 连忙上前一步,行礼道:“回禀楼主,我便是燕春楼的琴师,名为红酥, 她只是我的丫头。这丫头笨得很, 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楼主海涵。”
计无咎将目光从卓小星面上移开, 望了棺材中的女子一眼,轻轻一叹,对红酥道:“她生前最爱弹的曲子是《凤求凰》,便请红酥姑娘为亡者一奏此曲吧。”
红酥点头称是。
卓小星将琴取出,放在一旁的条几之上。红酥试了试琴弦,便弹奏起来。《凤求凰》本为古曲, 说的是昔年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故事。
红酥左手轻捻, 右手慢挑, 信手而弹,琴声倏忽响起,仿佛充盈于天地之间。
琴声时而高昂、时而低慨, 轻柔缥缈, 幽怨低吟。似有相思百转、柔情万端, 求而不得, 断人肝肠。
此曲甚为有名, 卓小星此前也曾多次听人弹奏。眼下由红酥信手弹来, 卓小星只觉得这曲子有一种缠绵不休、死而后已的凄怆滋味, 使人沉醉其中,一时心驰神摇,几乎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而坐在上首的计无咎越听越是愁眉深拧,看起来极是焦烦,他站起来来回踱步,似是始终无法缓解心中的一团焦火。
忽然他重重一拳击在书案之上,大喝一声:“不要弹了——”
琴声戛然而止。
计无咎呼吸急促,似乎极为痛苦。他面目狰狞,望着棺材中商无音十年未变的容颜,声音沙哑道:“凤求凰……凤求凰……当年每日听你弹奏此曲,我却没有早一点明白你的心意……若是我早一点明白,你是不是就会成为我的妻子……”
“明明先遇到你的是我,救你的也是我,你却嫁给了我的大哥。”计无咎的声音满是痛苦:“可是他却从来没有珍惜过你,只会眼睁睁看着你痛苦而死,我恨……我恨他啊……”
卓小星呼吸几乎一滞。计无咎话中之意,他与自己的母亲商无音多有情意,而商无音却嫁给自己的父亲卓天来,可是她听陆三叔说过,母亲与父亲之结合本是你情我愿。
计无咎以手轻抚棺上玄冰,似乎想要触摸棺中女子额间的鬓发,声音也变得轻柔起来:“这世间若是无你,就算河清海晏、天下大同又有何意义?你当初既然选错了,我便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无音,我知道这些年你一个人在这玄冰中呆着很是寂寞清冷。你放心吧,只要再过一些时日,只要我达到传说中的无量境,便可以将你救活……”
卓小星的心几乎要跳出来。难道计无咎抓那么多的江湖弟子,用他们的鲜血练邪功,就是为了突破商苍穹曾经提到的无量境,以救活自己的母亲商无音?
她尚无暇细思,却听得门外传来一道阴寒的男子声音:“启禀楼主,鸣沙寨的陆万象与盛天飏吵着一定要见楼主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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