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2 / 2)
不仅要彻查凤翔府知府等人,这十来年里但凡在凤翔府当过差任过职的都要彻查,甚至还专程派了信得过的人马亲自去了凤翔府,只为将这件事弄得明明白白。
当苏辙听说这件事时,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只要这件事官家出手,定能还苏轼一个清白。
果不其然,等到冬天下了第一场雪,这件事就已真相大白。
官家派出去的人自不是吃闲饭的,再加上这些人出发之前还得欧阳修叮嘱一番,要他们务必查个水落石出,不可懈怠。
如此一来,谁敢怠慢?
行贿受贿一事若真想查,倒也简单,从简及难,从点到面,他们率先查了上一任凤翔知府身边的仆从,见那些仆从都在外面置宅院养妾侍,心中已知不对,再拿人问罪一番,那些仆从自是全招了……接下来的事情则很简单,顺藤摸瓜下去了,最后自查到了凤翔知府宋选的头上。
当官家知道区区一个
凤翔府府衙竟查出数百人有问题时,脸色自是不好看,更是从重发落,当即就罢了宋选的官。
苏辙是从王巩嘴里听到了第一手消息,就连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王巩都面露惊叹:“……这些人的胆子太大了点,连供皇家土木建造用的木材都敢动手脚,据说连好脾气的官家听到这话都气的直拍桌子,好一会才喘的过气。”
说着,他更是笑了起来:“不过祸福相依,此事一出,官家倒是对你六哥印象深刻。”
“也就是你六哥如今年纪尚小,又刚任凤翔府签判不久,若不然,官家定会升了他的官。”
“你知道今日早朝时官家说了什么吗?官家说,偌大一个凤翔府也就苏签判一人是清白的,此乃朝廷之痛,更是勒令文武百官好好反省反省,就连那宋选的上峰都被降了一级!”
苏辙也替苏轼高兴。
这几个月的时间下来,他虽与王巩的关系没达到与欧阳发之间的关系,却也熟悉了不少。
每日在杏花楼宴客吃饭的王巩似知道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杏花楼,也不问苏辙来做什么,就开始守株待兔起来。
这不,王巩今日又开始守株待兔起来。
他想,若是苏辙今日不来杏花楼,他定要去苏家将这好消息告诉苏辙的。
苏辙面上含笑,道:“多谢王大人告知。”
“叫什么王大人?显得多见外!”王巩的眼神落在窗外的簌簌大雪上,这才发现这间雅间比他每次定的最贵的雅间风景要好上许多,也就是屋子小了些:“你管欧阳发叫伯和兄,管我却叫王大人?你也不怕我伤心?”
语气中带着三分戏谑。
苏辙不得不承认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好像挺舒服的,不担心没话题,也不担心好脾气的他会生气,便依言道:“定国兄。”
说来也是奇怪,王巩这样散漫的性子,字竟叫做定国。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王巩的确是才能出众。
王巩面上笑意更甚,道:“这才对嘛!”
这话说完,他就走了,仿佛他等着苏辙只为与他说今日宫中发生的事儿。
苏辙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
窗外的雪下的极大,迷的他连对面的街景都看不清,索性便要厮儿烧了壶茶进来,自己则与苏轼写起回信来。
自苏轼贪污受贿之事闹出来之后,苏辙就不叫程氏出门,自己每隔一段时间来杏花楼一趟。
虽如今事情解决,但他想着最近天气寒冷,还是不想叫程氏出门。
这冰天雪地的,若是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
如今苏辙已领差事有大半年的时间,他本就性子稳妥,如今与人打交道更是养成了慎言慎行的习惯。
即便到了苏洵与程氏跟前,也多是如此,唯恐说了什么话惹得父母担心。
可唯有与苏轼书信来往,他才能畅所欲言。
自己最近又读了什么书,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吃到什么好吃的……一股脑都告诉
了苏轼。
当然,最后他更不忘说自己今日听到的消息,先是恭喜了苏轼一番,又郑重其事批评了苏轼一番,直说去了凤翔府后的苏轼没与自己说实话。
一封信写完,苏辙又看了一遍,这才装进信封。
一旁的元宝见了,忍不住道:“少爷,好久没见到您笑了。”
苏辙冷不丁听到这话,只觉得有些熟悉。
哦,他记起来了,毕竟电视上这等话术经常出现:“哦?有吗?”
“有的!”元宝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道:“虽说您从前脸上的笑就不多,可自从您当官后,脸上的笑就越来越少了,特别是像今日这等发自内心的笑,就更少了。”
苏辙想了想道:“好像是的。”
一封信写完,他看着窗外的大雪似越下越大,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怕是走不了的,索性便安心坐下来喝茶。
一边赏雪一边喝茶,苏辙只觉得这小日子倒也惬意。
只是他的茶刚喝到一半,扫眼间,就见到了楼下有个熟悉的身影。
他再定睛一看,这不是司马光还能是谁?
与司马光并行的还有范镇,苏辙虽见他的次数不多,但也是认识的。
他不免觉得这两位大人还是挺有闲情逸致的,这样大的雪竟还来杏花楼吃饭?
他有些许犹豫,到底该不该前去打个招呼,可后来一想,还是熄了这个心思。
纵然孙神医最近在帮张氏调养身子,纵然程氏与张氏关系要好,但他与司马光之间仍无多少来往,今日司马光与范镇前来杏花楼用饭,想必也不希望有人打搅。
苏辙看这雪势只怕一时半会小不了,索性打算先回家。
谁知道他刚站起身,外头就传来叩门声,紧接着,王管事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大人,司马光司马大人与范镇范大人来了,说要见您了。”
苏辙一怔,隐约猜到他们两人是冲自己来的。
见躲不过去,他便去了隔壁包厢,一进去就拱手道:“司马大人,范大人。”
范镇与司马光一样,是个严肃寡言之人,因他年纪大了,板着一张脸坐在那里,难掩其气势,若胆子稍小些的,看到他这副模样定会害怕的。
司马光微微颔首:“想必你已知晓苏签判之事,我就不多说了,今日我们前来找你是有要事与你说。”
他这话一出,他身后的仆从就将元宝带下去了。
苏辙深知两位大佬是有话要对他说。
果不其然,司马光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道:“……孙神医的确是医术高明,就在三日前,内子被诊出了喜脉。”
苏辙道:“那就先恭喜司马大人与大娘子了。”
他虽今日才知晓这消息,但突然听闻这消息却是一点都不意外。
这两三日的时间里,他每日都会见到孙神医,孙神医高兴的像过年似的,所以他不难猜到。
司马光原想再寒暄几句,谁知范镇就已急不可耐开
口道:“孙神医的医术如今已是有目共睹,司马大人即将添子是可喜可贺,只是官家却膝下无子……”
他一开口,苏辙就吓得眼皮子直跳。
难不成他们这是想要带着孙神医进宫给官家看病的意思?
虽说他并未见过官家几次,但从旁人口中对官家也是有几分了解的,此人十三岁继位,在位几十年,对官员宽厚,知人善用,可他的几个儿子却刚出生就夭折了。
范镇说这话并不是与苏辙商量的意思,而是直接通知他。
如今他一想到官家膝下无子,夜里甚至都睡不着觉。
到了最后了,他更是道:“还请苏大人回去与孙神医说一声,我们会尽快安排他进宫的。”
幸好苏辙先前几次听司马光说起范镇欣赏自己,若不然,就冲着范镇这般生硬的语气,他定会觉得范镇对自己有意见:“还请范大人恕罪,这件事下官并不能做主。”
“其一,是因孙翁翁并非下官家仆,而是下官长辈,是下官家中客人,这件事孙翁翁若不答应,下官也不好勉强他进宫。”
“其二,下官想问问这件事官家同意吗?”
这个问题可谓是一针见血,问的范镇是脸色一黯。
司马光却道:“若官家同意,就不会这样麻烦。”
当他知道妻子张氏有身孕后是高兴不已,特别是听孙神医说能保证母子均安后,他是更高兴了。
殊不知范镇也一直留意着孙神医,听说这消息后就打起了官家的主意。
范镇亦是脸色不大好看,更是长长叹了口气:“这几年因官家子嗣一事,朝中官员是纷纷上折子,我更因此上了十九道折子,可官家的意思却是如今他已年近五十,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有儿子,如今已考虑过继侄儿。”
“今日我一早就进宫,隐隐与官家透露此事,官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所以我们才出此下策。”
用官家的话来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已不再奢想子嗣。
苏辙的目光落在范镇面上,继而又扫向司马光,见两人面上带着视死如归,只觉佩服。
什么是肱骨之臣?这就是肱骨之臣!明知道自己犯的是欺君之罪,也是勇往直前,值得他学习。
当然,惜命的他可不会学习:“下官还想提醒两位大人一句,张大娘子之所以在孙翁翁的诊治下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孕,是因张大娘子积极配合。”
“就算孙翁翁进宫,就算孙翁翁答应与你们一起犯下这欺君之罪,难不成还能逼着官家日日喝药?况且子嗣这等事,可不是官家一个人喝药就有用的。”
有些话他都没好意思直说。
第一,官家都快五十岁,这个年纪的男人想必与妃嫔睡觉的兴趣是大大降低,这不与女人睡觉,怎么生孩子?
第二,宫中孩子存活率可是很小的。
苏辙许久之前就曾听说过宫闱秘事,一个孩子想要在皇宫长大并不是件容易事。
他想,大概是官
家也意识到这一点,就算他有了儿子,这儿子也不会平安长大,所以这才拒绝范镇的提议。
范镇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是病急乱投医,可是他并无别的办法,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苏辙打量了他一眼,心想自己若是官家,大概也想罢了他的官将他赶回老家的。
还是司马光稍微镇定些,开口就道:“苏签判,关于官家子嗣一事你是怎么看的……”
范镇微微皱眉,打断他的话:“君实,你问他这些做什么?他才多大!”
司马光却扫了苏辙一眼,不急不缓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多时候局外人看的会比我们更清楚。”
更何况,他已见识到苏辙的才能,这人不光读书厉害,更是极聪明的。
苏辙摇摇头,道:“下官不知。”
他不是不知,只是不愿妄议此事。
司马光却是知道他在藏拙,步步紧逼道:“不要紧,这里又没有外人,想到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即使说错了也没有关系。”
一时间,司马光与范镇的眼神都落在苏辙身上,大有一副苏辙今日不说话就不让人走的架势。
苏辙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下官觉得,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没用,更别说官家,他若是不愿做的事情,谁都不好勉强。”
“既然官家有心过继侄儿,不如范大人就顺意而为,趁这个时候多看看谁人更合适些。”
他想了想,委婉道:“官家仁善,可放眼历朝历代,像官家这样仁善的君王并不多。”
范镇仔细一想,很快是脸色一沉。
他乃在朝为官多年的老人,如何听不出苏辙话中的意思?官家如今年纪不小,且身子不算好,若真的有朝一日撒手人寰,势必由官家侄儿继位,若碰上个心眼小的,大概会与范镇等人清算的。
司马光的手轻轻敲打在桌上,淡淡道:“我们知道了。”
苏辙深知继续待下去指不定他们还要问出些什么来,索性站起身道:“如今雪势已小,下官就不叨扰两位大人用饭了。”
他站起身,拱拱手,就退了出去。
谁知他刚走到门口,就碰见了迎面走来的程之才。
他们表兄弟二人同朝为官,也曾碰到过几次,可见面时谁都不搭理谁,但今日,苏辙却是心生一计,扬声道:“程表兄,好久不见,不知道你近来可好?”
程之才自也听说了今日苏轼真相大白一事,脸色很不好看,更觉得苏辙今日主动与自己说话是为了显摆,没好气道:“我好不好对苏签判来说重要吗?想必你们苏家人都巴不得我过的不好吧?我告诉你,苏子由,你那六哥以后可不会这样好运的。”
苏辙笑了笑:“程表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我六哥行得端坐得正,为人光明磊落,想必以后会好运不断的。”
“至于这次之事,不过是受奸人所害……我想,这件事程表兄虽不是主谋,却也是那推波助澜的从犯吧?”!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