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2 / 2)
他们出发的时间同那些早期去回收忆质的罪犯们差不多,雾青借着拉扎莉娜的眼睛看到了无数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人。
其中有少数倒也没有那么行尸走肉,只是低着眉头垂着眼睛,排着队拉开可以让他们在真空中作业的球笼,趁着这难得的还可以互相说两句话的时间:
“诶,老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该死的地方?我不想再球笼里和仓鼠一样打滚了,我每天……”
“……少说两句吧。”
拉格沃克从身后走上来,轻声说:“神秘星神的诞生撕裂了忆质和宇宙的边界,阿斯德纳星系就是受影响严重的星系之一,忆质大量外溢,倘若不加以限制,就会演变成一场巨大的灾难。必须……必须有人在这里清理、回收忆质,这是流光忆庭的要求。”
没有什么比流光忆庭更懂得记忆和忆质——哪怕拉扎莉娜自己也是在流光忆庭那边学习到的相应的知识,她沉默了片刻,随后点点头:“我知道的,拉格沃克。”
“就算没有公司,也会有其他人。”拉格沃克扶着她的手,“我们也要进球笼了,小心磕碰到头。”
“这话应该说给铁尔南听。”拉扎莉娜习惯性地回怼了一句,然后坐进了球笼中。
他们的关系还挺好的,雾青心想。
难道是因为从列车上头下来的三人组,不管是怎样的排列,都仍然会带着星穹列车那股让人舒服放松的家味?
她其实觉得这段记忆要是做为游戏来读取,多少有点无聊,因为剧情被限制住的篇幅太大了,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移动摄像头,硬要说的话其实还可以算是半个代步
() 器——或许这就是因为【钟表匠】明明有着那么大的财力,却没能在匹诺康尼的享乐方面做出什么创新,而是一味将基调定在了花钱上头?
……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家族的人下达的要求。
雾青自己是觉得略微没品啦,但是匹诺康尼又不在她手上,她说了也不算。
不过问题也不大,她只是个“见证”历史的,并不是真的在玩一款游戏……
嗯,但是等等,她真的没有生出过想要将一些和历史有关的、有着相当大量派系冲突,而这些冲突全都发生在一个地区以至于让这里变得风云变幻、暗潮涌动,刺激指数飞升,并且每一方都能拎出一些大名鼎鼎、堪称宇宙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角色,做为这些派系的代言人的游戏吗?
这是个很不错的想法!
雾青记得“钟表匠”说过自己可以在这个剧情进程中随时选择暂停,于是她就真的暂停了。
“钟表匠”其实并未想到她真的会这样做,原本已经沉默了许久的苍老声音又一次飘了过来:“你在做什么?”
雾青:“在记录灵感。”
“钟表匠”:“……?”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被噎得够呛:
“什么灵感?”
雾青:“我是个游戏制作人啊,当然是游戏的灵感,难道你还指望着我能有什么怎样接管过匹诺康尼,并且在公司和家族的针对下把它运营起来的灵感吗?”
“钟表匠”又一次沉默了好久,但是这一次,他大概是在认真思考,是在沉吟而不是无语:“我觉得……倒也不是不行。至少你比曾经的我会玩多了。”
雾青其实也这么觉得。
有些时候她自恋的情绪上来了,就会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天才的游戏制作人,甚至会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低声感叹“诶呀我怎么那么天才呢”。
“这个还是再说吧……稍等一下,好了,记录完毕,我觉得我们可以继续了。”
*
回到“历史”中来,雾青继续代入拉扎莉娜的身份。
无名客们现在乘坐的也是球笼——是在匹诺康尼最常用的运输工具,也是能够在那些回收忆质的公司罪犯们在真空中工作时给他们提供最基础保护的防护层。
雾青觉得球笼中的椅子其实坐得并不是那么舒服。
并且,当球笼开始运转起来之后,不管是急剧下降的温度,还是球笼本身那带着些许滚动感的不稳,都让她觉得颇为不适。
……这玩意大概也就只有那些天生来就平衡能力超强的狐人才能驾驭了吧?毕竟狐人担任了仙舟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飞行士,最是擅长在各种困难环境中靠着自己精彩绝伦的飞行技巧冲出一条别的种族的人来了都得跪着把上周吃的早餐全部吐干净的血路。
哪怕只是代入视角,雾青在球笼最终抵达终点的时候都有点儿蔫儿吧唧的了。
哪怕这会儿“钟表匠”选择离开,而她可以将自己的意识代入“云游
戏”沙盘的匹诺康尼中(),她大概也不会去碰黄金的时刻中任何一家售卖美食(如果那玩意真的能够算是美食的话)的店铺。
无名客们的工作并不非常困难复杂?()?[()]『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因此借着拉扎莉娜的眼睛,雾青看到了很多正在回收忆质的罪犯,他们在球笼中操纵着相关的机械。
球笼将他们封得很是严实,她无法看到那些人的表情,但是,她能够知道——这些人的休息时间非常短暂。
十分钟,将他们出发时带在身边的营养剂吃下去之后,就需要继续进行工作了。
这样严苛的要求,哪怕是以“只是看看这段历史,并不打算真的参与其中”的心态从拉扎莉娜的视角观察这四周的雾青都看不过去了。
她头一次主动出声,而不是等到那些“过场动画”的时候,让历史上的拉扎莉娜来开口。
雾青认真地看向一旁随着他们这三个无名客一起乘坐着这个最大的球笼来到此处的斯通先生,对方此时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额头上也一样挂着难受的冷汗。
“斯通先生,请问这些罪犯们,就只有十分钟的吃饭时间吗?”
斯通先生惊讶了一小下,随后很当然地点头:“自然是如此,拉扎莉娜小姐,公司为他们提供的营养剂都是经过严格配比的,不会让这些罪犯——”
“不,我并不是在质疑营养剂,”雾青打断了斯通先生的话,“我是觉得,球笼并不舒服,他们吃下营养剂后又要即刻开始工作,是不是会对他们的身体状况有所损害?”
她清楚地知道,按照匹诺康尼的历史发展,她问了这句话也不会对这些囚犯的待遇有任何的改变,但是……
说白了,确实没有人能受得了这个。
公司不是好东西——这个认知她从一开始就有了。
斯通先生摆摆手:“不会的,亲爱的无名客小姐,这些罪犯们都已经习惯了球笼——就像是,我听说星穹列车是通过跃迁的方式在星际穿行,而跃迁未必会那么舒服,但是诸位无名客不都习惯了过来吗?”
“另外,如果您担心消化问题的话,那也完全不必,这些囚犯只需要坐在球笼中操控机械,并不需要做太过剧烈的运动,所以是没关系的。”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就是明知道对方肯定有问题,但却也不能即刻撕破脸皮说上太多。
雾青抿着嘴唇退了回去。
“钟表匠”的叹息声就在此时出现在来了她的脑袋里:“你看,你忍不住了。”
雾青:“我并没有忍耐。大概三四十年前,我比现在偏激一点的时候,我成天都会上星网,抨击公司的垄断行为。”
说真的,要不是这么骂的人太多,而对于公司来说,他们也确实过了那个要靠着一个个渺小的人类来口口相传名誉的阶段,她那会儿或许就已经被公司做掉了。
毕竟骂得确实不轻,并且还有种正在准备考试的读书人的条理性,能够分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多个论点,还能够辩证地看待问题,放到历史政治小作
() 文那边大概能够得个高分。
“钟表匠”:“其实,拉扎莉娜当时也说了先相似的话,不过,按照活过的年岁,她确实比你年轻不少,所以,她问得更尖锐了一些。”
他的语气有一种已经深深地陷入了回忆过往的泥沼之中,并且半点不想将自己从中抽出的味道了。
雾青没有管这个沉浸在自己过去之中的记忆。
“历史”又一次发生了短暂的跳跃,来到了在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开拓者们离开了球笼,前往传说中最靠近忆质泄露点、但勉强是个可以让人探索的实际存在的坐标上,探测前方是否还有可以继续深入的途径。
这份工作并不轻松。
此时流光忆庭还是个非常年轻的组织,因此一切和忆质相关的事情都不是能那么轻松处理的。
几位无名客第一天未能获得足够的成果,但是对于斯通先生来说,他并不在意这些——虽然开拓星神阿基维利曾经一列车创上了琥珀王筑起的亚空障壁,在上头创出了个巨大的洞,但对于公司来说,连接万界的星穹列车确实是很好的伙伴,而且,这件事绝非一日之功他们也是非常清楚的。
因此,到了差不多的时候,斯通先生就说:“各位无名客,明日再来看看这里有什么可以开拓的边境吧,今天的各位已经在高浓度的忆质中浸泡了太久。”
他虽然长相不佳,但是在客气说话的时候态度确实不错。
——但他手下的人就不是这样了。
历史中的拉扎莉娜表示自己对于忆质有稍稍超过两位同伴的了解,她打算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可以让球笼将拉格沃克与铁尔南送回去之后再来接她。
斯通先生并未拒绝,他送两位无名客回去,而拉扎莉娜,兴许是因为她平时并没有那么在意自己的打扮,于是片刻之后,就有家族的监工从旁边经过,皱着眉头问她是哪个分区的罪犯,怎么没有在自己的球笼中。
拉扎莉娜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对方拽住了手臂:“啊,原来你是想要越狱逃跑?”
雾青不知道当时的拉扎莉娜感觉如何,但她确实被对方粗鲁的行为抓疼了手臂。
开拓者往往脾气都还不错——像是星那种遇事不决棒球棍的其实才是少数,拉扎莉娜想要和对方好好沟通,但换来的结果却是被塞进了一个空球笼里。
其实也和拉扎莉娜一样想要和对方好好说话的雾青:“……”
难道有素质有教养真的错了吗?
或许真的错了。
因为对方关上了球笼的门,随后一脚踹在了球笼上头——雾青,也就是历史上的拉扎莉娜,随即感受了大概是这辈子最糟糕的一次交通。
这个所有罪犯通用的球笼逼仄、狭窄,内部没有她先前乘坐着的那个大型球笼同款的柔软内衬。
她的脑袋随着球笼那不受控制的翻滚而撞在了上方的坚硬球壁上头,随后手肘、肩膀甚至于膝盖全都受到了不妙的碰撞。
翻滚令她干呕,隔绝热量传递
效果没那么好的曲面内壁冻着她的皮肤,直到她感到麻木。
她还没来得及从记忆中撷取一段苦涩的滋味来品尝,就拥有了亲自创造出一段并不美好的记忆的机会。
哪怕最后斯通先生结束了这场乌龙,严肃认真地向她赔礼道歉,并将那个下属遣送离开了匹诺康尼做为处理,“但是这段记忆仍然深刻地烙印在了她的心里,后来,她又将这段记忆转给我和铁尔南,我们都感觉很不舒服。()”
按照无名客的作风,他们最后会帮助被公司监禁在这里的的囚犯们掀起一场叛乱,已经变成了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哪怕,此时雾青并不以未来的眼光看向过去。
在历史上的一个星期之内,雾青代入着拉扎莉娜他们的视角,在过去的匹诺康尼看到了很多,她确实很有触动。
直到公司总部派来了一位监察,而对方的名字是……孔雀先生。
在听到孔雀这词的时候雾青就略有所感,往港口那边走了点,远远地看到了之后下意识地就一句“操?()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的骂出了个仙舟粗口。
……草了。
这怎么能把砂金的脸捏进公司管理者的形象中去的,天然对立的立场外加上随即表现出的比起那位斯通先生来更不近人情且更高傲在上的作风,简直是……
简直是在她的底线上打电钻。
雾青有些不太明白“钟表匠”想要做些什么了,她在第一眼看到“孔雀先生”的时候对着“钟表匠”质疑了一句:
“你是什么老顽童吗?”
“钟表匠”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这一声哼一点都不酷,完全没有哈努兄弟该有的样子。
雾青:“……”
她也没有继续问,就只是继续过起了这段囚犯们经受压迫的历史剧情。
很快,她见到了苏乐达原型苏萨水的发明者苏萨先生;
见证了“孔雀先生”要求狱卒们将他们能够获得的唯一美梦的来源苏萨水扔到地上砸碎,彻底粉碎了囚犯们生活中最后的一点美好;
也见证了在哈努努和另一位被模糊了脸庞的囚犯的带领下,匹诺康尼的囚犯们终于开始反抗。
无名客们也在反抗队列之中,他们借着公司对开拓者们的些许信任,帮助那些囚犯们开展反抗,铁尔南的强大武力让他能够解决掉驻守此地的公司员工对囚犯们的火力压制问题;
拉格沃克则将监狱的门禁偷偷修改,给了那些囚犯们一起冲出的机会;
至于随着“过场动画”越来越少而自由度愈发提升的雾青——
代入了拉扎莉娜的她趁着夜黑风高(当然在这里其实也没有什么美好的白天),从窗户翻进了孔雀先生的办公室,然后在对方略有些好奇但也不掩友好的目光下从腰间掏出一支枪来射穿了他的额头。
干脆利落、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钟表匠”的声音时隔好久重新响起:“啊,你下手真利索,我还以为你看着那张脸会下不去手。”
“这又不是他
() ,一张脸而已,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就有那么颜控了吧?这种考题在服云骑兵役的时候经常遇到的。”
甚至偶尔还会出现幻术中走出了个景元将军然后问他们此时攻击不攻击。
雾青还记得那会儿的标答:
别搞笑了,就一群云骑军新兵蛋子也想伤着将军?信自己能爆发出那样的杀伤力不如信教官是古国帝皇,动手就是了,相信将军的实力。
这个道理放在现在依旧管用。
她都令使了她能看不出来对面那个是捏出来纯纯为了恶心她的吗?
“钟表匠”:“但是他和你的关系不错,我是说,在这段记忆中,公司的人对无名客们一直都挺好。”
雾青觉得“钟表匠”说得很没道理:“首先,这只是一段你扭曲过的记忆;其次——这是个赝品,甚至还是玷污了我朋友的赝品。你不了解砂金,他绝对不是会砸碎这些苏乐达……不好意思,我串了,苏萨水的人。这事他做不出来——我知道的。”
当然雾青也不是觉得砂金此人在明面上会表现出多少美德,他的外在形象乍一看起来没那么讨人喜欢是真的——这人的美好真的藏在很深很深的心底。
只是,藏得再深那也是有的呀。
难道需要挖掘一段时间才能触及的珍宝矿藏就不是珍宝矿藏了吗?
“啊,当然,还有一点。”
雾青喊住“钟表匠”。
“你的手段有点太过低劣了。”
雾青皱着眉头。
“使用神秘的力量,却只是用来扭曲一两个公司员工的脸,从而强行在我的认知中注入负面情绪。我觉得你的行为逻辑很古怪——并且你也没有掩盖这些古怪,你放任它们出现在明面上。”
她说话的速度还有点慢,一边说一边在思考着什么,
“如果你只是想要获得我的共情,从而让我站在你的立场上的话,仅仅给我看这段历史将会比你在其中用这些拙劣的手段制造低级的负面情绪好用得多。”
“倘若我将钟表匠视作一个老顽童——那么你的行为却绝不欢愉;倘若我对钟表匠大失所望,觉得他不过是个在背后靠着一点掌握情绪和记忆的把戏告黑状的老鬼——他就不应该成为钟表匠,盛会之星匹诺康尼之父,也做不出那么大的布局将那么多方的力量聚集在一处。”
“但是,倘若我将你视作一个局外者,一个确实运用了神秘的手段却是为了迷惑我,令我身上出现你想要看到的东西——我猜测大概是比较强烈的情绪波动,我姑且也就这么认为。”
“那么,你从始至终的行为就算是符合逻辑了。”
“你不是钟表匠,或者准确来说,你甚至不是由钟表匠的一段记忆结合了其他人对于钟表匠的认知而产生的忆域生物。”
雾青在一瞬间将护盾拉满,可以将人困在其中,效果究极无敌好的象征着无限流游戏世界的光球飘浮在她的肩膀边上,更往边上的则是仙舟云骑在真正上战场时用得上的种种制式武器。
她警惕、但却不怎么紧张,反而眼中难得显露出少许咄咄逼人的神光: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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