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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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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刘云鹤生产以后,何爱梅和刘生财两口子就看他越来越不顺眼。

一个大男人生孩子,这也就算了,可生出来的居然不是男孩!甚至也不是女孩?

这要是百年之后到黄泉路上见了祖宗,他们的老脸该往哪里搁?真晦气。

他们把刘云鹤关进西屋,那间曾经锁过卢春玲的冰冷屋子。让刘云鹤在里面好好反省反省,别出来丢人现眼。

而刘云鹤的热炕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了他们的好媳妇春玲,不,是玲纳。

人家可是一胎就生了四个,连着生两胎都不带歇的,到现在足足生了四个半。

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媳妇了!就算把月亮摘下来给她,也不嫌多。

何爱梅脸上的笑容比今天的日头都高,她坐在自家院里一手抱一个,旁边的刘生财也一手抱一个,四只手都抱不过来。

新生的孙子就是活泼,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使了劲地折腾人,但老两口毫不介意,反而乐在其中。

唯一令他们感到痛苦的是,这几个孙子长得一模一样,他们两个老脑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哄完这个之后那个不乐意了,哄完那个之后这个又不乐意了。老两口累得腰疼腿疼浑身青紫,却还是心疼孩子,只好在孙子们的不满声中继续陪着耍。

何爱梅好不容易回堂屋喝口水,一只小手却悄悄跟在后面,抓起她的杯子,往高处一泼。何爱梅棉袄上就多出来一片水印子。

恶子刚才还在哭,现在马上乐了,指着何爱梅狼狈的样子咯咯笑。

何爱梅棉袄湿透了,有点冷,但她也忍着,夸奖说:“看这孩子机灵的,还知道往奶奶衣服上画画呢。”

这句话说完,她就开始后悔。

因为每当何爱梅多夸了其中一个一句,或者多抱了某个孙子一下,剩下的几个就都会不依不饶。

恨子、苦子、痛子不甘示弱,纷纷跑到何爱梅身边,尖叫着争抢杯子,哭喊,往她身上泼水。杯子里的水泼完了就拿凉水壶,凉水泼完了就拿开水壶。

就算何爱梅穿的厚也招架不住,她被烫得嗷嗷叫,赶紧把刘生财也拉下水:“快去找你们爷爷,他也乐意陪你们玩,昂!”

刘生财好好在院子里坐着呢,突然一壶开水就浇到脸上,把他脸上的皮烫掉一层。

哎哟哟,刘生财热气腾腾地傻乐,瞧这几个大胖孙子,手劲真大,脑子真机灵,还知道从开水壶里找水。

老两口对四个新孙子是又怕又喜欢。

真是甜蜜的负担。

盲子之前是老两口手心里的宝,可现在,那两个大玩具被四个弟弟抢走了。

盲子就蹬着一双小肉腿跑去找玲纳。

他来的时候,玲纳正坐在炕上和姥娘、英花说闲话。

三人正聊着成为一位神祇需要什么基础,房门帘子就突然被外面的人掀开一个角。

玲纳瞧了眼,

看不见人,只能听见脚丫在地上光着走的声音。

盲子的个头本来就小,还缺少了上半身,站起来比村里的野猫都矮,走起路来身影直接被土炕挡住。

但他一靠近,思维和主体同步,玲纳马上知道了来人是谁,他想干什么。

英花之前也帮忙照顾过盲子,现在听见他的脚步声,顺势一伸手,把沉甸甸的小孩子捞进怀里,暖了暖他冰凉的小脚丫。

姥娘的影子在炕上飘来飘去,好奇地问:“他是谁,也是你生下来的孩子吗。”

“是我,每个都是我。”玲纳说。

这个年纪的玲纳正是爱玩爱闹,爱到处跑的时候呢。

她替盲子解释:“我想让我陪着玩,我说,有一个好地方可以看热闹,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可以看见。所以只要一起去,我就可以看见了。”

“好啊,”玲纳欣然接受了盲子的邀请,她说,“可我还有事和姥娘说,那就让恶子一起去吧。”

刘云鹤家和和美美,堂屋传来一片孩童的欢声笑语,四个一模一样的小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就在刘生财和何爱梅被烫得找不着北的时候,其中一个孙子悄悄溜出来,光着脚丫吧嗒吧嗒跑到家门口,等他的哥哥一起出门。

盲子也出了屋门,步伐轻快地跑过去,找弟弟一起玩。

恶子刚刚玩得很开心,小肉脸红扑扑的,像个大红苹果。他想和哥哥手拉手一起走,就主动贴近,伸手,却扑了个空。

盲子没有手……

发现这件事情以后,恶子红嫩嫩的小脸就垮了下来。他想要拉小手,为什么不给他拉小手?

他最后只好把盲子翻过个,拽着盲子的一条腿,把哥哥拖在地上往前走。

恶子终于舒心了,八颗虎牙从红润的小嘴里露出来,喜滋滋地出去玩。

盲子没有挣扎,乖乖让弟弟牵着腿儿。

出了门越走越远,俩人身后就拖出一条长长的泥印。

明明俩人的思维能共通,但恶子还是煞有其事地低下头,对盲子的脚丫说悄悄话:“我知道你要去哪里,是我诞生那天见到的人,对吧。”

盲子回以沉默。

两个矮矮的小东西出门,即使目标不大,也还是吸引了一些村民的目光。

路上几个人指指点点:“你看,那是什么?”

“刘云鹤的孩子,长得奇奇怪怪的,走路也怪。”

“你还别说,这个不算怪,最奇怪的应该是刘云鹤自己生的孩子哈哈哈…”

刘云鹤的光荣事迹已经在村里传开了,谁也没见过生孩子的男人,大家都当笑话来讲。

当恶子拖着盲子一路走到目的地的时候,那家人也在讨论这件事。

餐桌上,顺子和他爹一筷子一筷子夹着土豆丝,他娘和他新讨来的媳妇都在旁边站着伺候。

顺子他爹:“看人家刘云鹤都那么多孩子了,你什么时候也能生一个。”

顺子扒

碗的速度就慢下来,又听他爹说:

“不要那种不男不女的怪物,只要你生出个像刘云鹤大儿子那样的就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顺子爹就对盲子念念不忘,比亲儿子还要喜欢,非得要个一模一样的儿子才肯罢休。

顺子吸溜一口玉米碴子,把碗筷往桌上一磕:“爹!我说了多少次了,男人生不了孩子,刘云鹤生下来的不叫孩子,那就是个怪物!”

他爹听了也急,一个瓷碗砸过去:“男人能不能生儿子,你老子我能不知道吗?还用你教?把你能耐的,还敢和你爹顶嘴,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顺子脸上被砸出一个血坑。

他娘熟练地蹲到地上,拿着小笤帚和簸箕,收拾一地的碎瓷片。

他爹嘴里的菜渣还没咽下去,混在口水里飞溅:“我说的是让你给我弄出个孙子,管你找谁生!老子早就给你买了媳妇,你自己没看住让人跑了,老子又用一坛子好酒才给你换了个新的。谁赔我的酒?我找谁说理去?”

“真不让人省心,”他爹越想越气,固执地认为,“还是云鹤家那小子好,多乖啊。”

黄昏时刻,两个灵活的身影钻进别人家。

恶子带着盲子,小小的胳膊腿儿一起翻过顺子家的侧墙,爬到屋顶,等到坐稳之后,再悄悄掀开一片瓦。

灯光从那一小块缺漏的瓦片里扩散出来,里面人吵架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恶子把眼睛贴到缺口处,埋头偷看屋里的人在干啥。

直到屋里的人都吃完饭了,恶子才津津有味地抬头道:

“原来你说的热闹是这样啊。”

“他爹已经受到你的影响,痴愚在这个家生了根,他爹是不是要干坏事?”

盲子看不见,干脆坐在房檐上,两条腿晃荡在风中。天气凉,他的两只小脚丫也像冰块一样,脚底板冻得发白。

盲子用沉默来回答一切。

当晚,顺子就魇着了。

他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噩梦,自从那天他们一家去了晒麦场,他爹夸了只有半拉身子的婴儿之后,顺子的梦就变得不正常起来。

梦的内容大差不差,都是大半夜,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感到床边站着个人。

并不是他在梦里看见什么了,而是一种奇异感觉,顺子身上莫名凉飕飕的,好像自己缺了一块身体部位一样。

他稍微睁眼一看,床边模模糊糊立着个人影。

顺子的魂都吓飞了,一声也不敢吭,就怕让那人知道自己是醒着的。

那人的脸看不清,只能看见他手里拿了一柄剁排骨的大砍刀,好巧不巧,刀刃就放在顺子的腰上——刚好是盲子身体缺失的分界线。

那人的声音极轻,极低,从牙缝里磨出来几句话:“你是生不出来半个儿子,但你能变成半个儿子啊。”

“我浪费了一坛子好酒,你就得还给我个儿子。不然我的酒,岂不是打水漂了?”

……()

等顺子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冷汗浸透衣服,被褥湿了一大片。他迅速穿上鞋,点了灯,等光亮充满整间屋子,才回到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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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什么人影,都是他的一场梦。

床上,他新讨来的媳妇睡相甜美,呼吸均匀。

顺子见了,心里才生出一丝丝适意。

村里的爹都是一个样子,稍不顺心就打人,媳妇也打,孩子也打。大家都是这么长大的,谁要是没挨过几刀子,断过几根骨头,那根本不算挨打。

顺子白天被瓷碗砸到了脸,现在嘴角伤口已经结成了血痂,摸着还有点疼。

他心里盘算好久了,等那老东西老到走不动路,躺在床上喝西北风的时候,他一定要狠狠报复回来,体验一家之主的威风。

反正都被噩梦惊醒了,顺子就出去吹吹冷风,放放水。

他起夜的时候路过主卧,刚好看见他爹屋里头的灯还没熄灭,窗户缝里有光亮透出来。

顺子鬼使神差地趴到窗户根,偷听屋里头的说话声。

“顺子也老大不小了,一直生不出孩子,现在还能干啥。”

“都是他眼高手低,打跑了之前的媳妇。要是这次再敢放跑,我非打死他不可。”

“你说,顺子这么大了,还能变成刘生财的大孙子那样听话吗?安安静静不惹事,还能传宗接代,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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