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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夜哭古村(二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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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千秋愣住,“啊?是亲人吗。”

叶笙睫毛颤了下说:“爱人。”

管千秋彻彻底底傻住了。爱人?不过好像也只有爱人,会让叶笙露出这种有点温柔的神色来。

“你呢,南柯。”

南柯摇摇头,哑声道:“没什么想见的。”

管千秋知道自己失言,不再说话了。她其实心里还是挺怜惜这个少年的。

第四天晚上【问名】。

叶笙一个人前往后山【问名】。帮新娘问完名,获得钥匙,把钥匙藏在【血咒】里。

迎亲当日见准时机,毁掉孟家先祖灵牌,一切好像就结束了。

……结束了吗?

问名第一步,卜名。

新娘的名字叫【孟红拂】,她将姓名写于纸上。

让叶笙将纸燃烧,把纸灰撒入蛇缸。

一瞬间蛇群翻涌,水波动荡,很快,在水面上出现几个奇怪的符号来。

这就是新娘要写给先祖看的【名】。

记下这几个符号,叶笙往宗庙的后山走。新娘给了他一盏长明灯,一边举灯,一边将【嫁妆】撒入深渊,一步步来到先祖坐化的石室前,用碗里的蛇血,写下新娘的【名】。沿原路返回,来到宗庙。

这里挂满了白纸黑字的家书,它们像是经幡,浩浩荡荡。宗庙正门,是一条往上的台阶,台阶旁摆满了灵牌。

先祖的灵牌在台阶之巅。

新郎是新死的,灵牌就在前方。

叶笙望了眼尽头的先祖灵牌,灵牌是无字的,一定要等先祖显灵,才完整。

他弯身,从盖着红布的新郎灵牌下很轻松地取出了一枚蛇牙做的钥匙。但是在离开前,叶笙突然愣住,他盯着那个红布,眼神深冷。

最后,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缓缓地掀开了这方红布。

——夜哭古村刻在灵牌上的名字,都是卜名后神赐予的。

然后,他看到,看到了底下“新郎”的名字,和他今日帮新娘【问名】,【孟红拂】燃烧后,浮现在蛇缸上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新郎的灵牌。

这是——孟红拂的灵牌!

这三个梦境,已经烧到了最后。画面割裂,疯魔,混乱。

他看到管千秋失魂落魄;看到南柯一直盯着一个点发呆;看到村民们喜气洋洋等着明天的良辰吉时。

“我一直在想,如果夜哭古村是个永远出不去的时间点,那么,之前非自然局过来这里记录,留下的线索,是从哪里来。夜哭古村的纸文化、哭嫁文化、家书文化,又是怎么传出去的。”

“冥婚,死的是新娘子,这一村子的人都是死的。但肯定也有个活着的夜哭古村,新郎就在那头。一个生地,一个死地,这两个都是真实存在的。”

“可我们要摧毁的是,夜哭古村孟家先祖的灵牌。而先祖灵牌,最开始一定是由活人刻下的,真正的灵牌,只有到生地去才能摧毁。”

管千秋喃喃:“所以,我们永远不可能杀得死孟家先祖。因为我们在这个时间坍塌的死地。就算明天卡在时间轮回前的最后一秒,毁掉灵牌也无济于补,因为这不是它真实寄生的灵牌……”

“夜哭古村的死地,哈,进了这里真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叶笙跟美杜莎决斗后,身体状态也不好,他出神地望着夜哭古村的晚间,轻声说:“不,管千秋,新娘可以去生地。”

——先祖显灵后赐下祝福,新娘就会跨越生死,见到早就死去的亲人,在他们的见证下完婚。

“新娘可以去生地?所以我们要在【迎亲】之日顶替新娘。但皇后工会,早就用所有人命排除了这一点。更何况,假新娘……也根本不会得到先祖的认可。”

叶笙说:“是啊,假新娘根本不会得到先祖认可。”

管千秋喃喃道:“【相看】【请期】【问名】【迎亲】缺一不可,你看啊,叶笙,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是死局。”

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从他们进入夜哭古村的第一晚。孟梁把他们喊出来,让他们围观新娘【相看】。这热热闹闹的一眼,就注定他们在这场婚礼中,活不下去。

“更何况,【请期】需要先祖应答,落雪为证。不是孟家人,不是孟家新娘,先祖怎么会同意。”

管千秋说到这,咬牙颤抖地哭了出来。

叶笙转头道:“管千秋你在这里等我,南柯你跟我过来。”

得到新娘允许,两人走了进去。

明天就是结婚的日子了。

孟红拂朝他们露出一个羞涩甜蜜的笑来。

不过在他们把钥匙锁进【血咒】时,她眼里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怨毒。

当然,这点怨毒也转瞬即逝。

孟红拂舔唇说:“那么明天,合作愉快。”

叶笙说:“合作愉快。”

这时,外面响起了锣声,鼓声,鞭炮声。

叶笙淡淡道:“我们来这的第一晚,也是这些声音。”

孟红拂笑道:“是啊,多喜庆。”

叶笙说:“当时在楼阁上,我看着你用蒙上眼睛,在族长的带领下‘下地府’。这真的可以见到地府的人吗。”

孟红拂不以为意说:“会见到地府。但遇到的是谁,就说不准了。【相看】【相看】,为的是让我看一眼地府,看一眼我未来的家。因为新娘子总要过门的,不嫌弃夫家是祖训。”

她说到这里,脸色怪异的笑了下,像是很饥饿地舔了下唇:“我怎么会嫌弃呢,我欢喜还来不及。”

叶笙不经意问:“【相看】是一定要族长的带领吗。”

孟红拂脸色古怪:“对!听他那恶心的铃声,我就想吐。”

叶笙犹豫了会儿说:“……我有个,很想见的故人。”

孟红拂挑眉看了下他,反应过来:“怎么,你想借落观音看到故人?”

叶笙:“嗯。”

孟红拂:“还是个痴情种啊。”不过她和叶笙答成协约,今晚心情非常好。她站起身,从梳妆镜前,拿出了蒙眼的那条喜帕,说:“你可以让你的朋友,帮你举行落观音,祝你好运。”

离开前叶笙问他。

“【请期】是对先祖许愿吗。”

孟红拂拿起梳子,重新梳着自己的头发,幽幽笑了:“对啊,其实结婚的日子早就定了。【请期】不过恳求先祖成全而已。霜雪以为期,呵。”

她明天就要出嫁,今晚已经换上了华丽的嫁衣,珠钗垂下,连脸都艳丽了几分。

从新娘房中回去,子时未到,因为明天的喜事,家家户户都兴奋得敲锣打鼓,唱歌跳舞。

管千秋就在楼栏边,低头看着盛大热闹的喜事。

她听到脚步声回头,眼眶泛着一点红。

下面喜气洋洋,族长都举着铃杖出来了,每个人脸上都是狂热的笑。

管千秋说:“真热闹啊,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叶笙把那方红布放到了管千秋面前,他沉默很久,冷声道:“管千秋,我们这个轮回,只能是死局,也必须是死局。”

管千秋颤声说:“为什么?”

她其实看到这方红布就已经知道了叶笙的打算。

她接过它。

“叶笙,你想让下个轮回的我们走完【相看】【请期】【问名】,而后,成为新娘【迎亲】吗?”

叶笙没说话。

管千秋笑得眼眶通红,说:“怎么可能呢……第一天、第一天,谁他妈能发现这是轮回啊!第一天围观新娘【相看】的时候,谁他妈能想到这一点啊!”第一天,第一天刚进夜哭古村的第一天,孟梁喊他们出来看【相看】,谁他妈会想到要取而代之!

叶笙说:“夜哭古村的【相看】只需要看到地府就行,只需要借助族长的铃声。”

管千秋:“那么【请期】呢,请期是需要回馈的。新娘跪在坟前磕得头破血流才让先祖允许。我们身为外乡人,怎么让先祖同意。【请期】根本就不可能啊……”

叶笙轻声说:“就是因为【请期】这件事。所以我说,我们这个轮回,必须是死局!”

“我们什么都不能做。我们要让族长把门关上,我们要让先祖显灵并赐福,必须要等轮回重启。”

“因为……先祖赐福的时候,是可以许愿的。”

管千秋愣住了。

她好像也懂得了,叶笙的打算。牺牲这个轮回,完成【请期】。

就在这时,南柯疲惫地开口说:“这个轮回完成【请期】,顺便也把【相看】完成了吧。”

“南柯?”

管千秋瞪大眼,望向那从顶楼解梦出来后、就如行尸走肉的少年。

南柯的手碰上红色雕栏,他仰头看着漫天的灯笼,轻声说:“他让我活下去。这是他最后的遗愿。可是我想了好久好久,我活下去干什么呢?”

“我遇到他的时候,七岁,被丢在垃圾桶旁边。世娱城有最大的赌场,也有最肮脏的街巷。人贩子打算把我卖给一个男人当玩物,但是我命数就带着诅咒。他们中途感到害怕,把我丢了。白胥见到我第一眼,就温柔细心地把我从垃圾堆里捡起。他那时候很年轻,笑得很好看,但我知道他的眼神,是估价的眼神。”

“我一开始对他也没好感,不过后面……算了……”

南柯没有再说话。

管千秋心思细腻,眼眸哀伤。其实从很多方面,她都看出了这对师徒的不对劲。以白胥的性格,将一个小孩养在身边那么多年本就特别可疑。皇后工会,那“童养媳”的谣言怕不是空穴来风。

南柯木然说:“我们吵架的原因,是他窃读了我的梦。”

“他想投我所好,送我一份生日礼物。但【窃梦师】永远不会知道。梦对一个人来说,代表了什么。”

“他在我的梦里,看到……算了。”

南柯点到即止,脸色苍白,抿唇。

少年并没有对两个陌生人吐露自己感情的兴趣。

生日前夕,被窥到秘密时的心情,他这辈子不会回想。错愕,震惊,绝望,恼羞,让他根本就不敢去看白胥。而白胥好像也愣住了,长发泻下,深深看着他,一句话没说。

他冲了出去,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

可是工会安排夜哭古村的任务后,【皇后】找到自己,告诉他白胥这次可能很危险。他还是进了西南密林。

南柯偏过头,忽然笑着对叶笙说了句:“谢谢。谢谢你给我留下了这个解梦签,让我看到了他的梦。”

叶笙知道他想做什么,皱眉道:“你别轻举妄动,我答应了白胥照顾你。”

南柯说:“没事,你就当我不想活了吧。”

他抬头,夜哭古村家家户户门窗大开,露出的殷红的灯笼,和梦幻摇曳的捕梦网。

少年声音轻似飞雪,空洞地说。

“白日梦是指人清醒时脑内所产生的幻想及影像。通常是人内心深处的渴求与野望。”

南柯说:“他跟我说对不起,他没经过我允许,窃读了我的梦,所以把他的梦赔给我。”

南柯貌似已经很疲惫了。

他把【血咒】的符交给了叶笙,而后道:“第三个轮回发现回溯的秘密可能都要好几天,不可能来得及完成【相看】,你在这个轮回就把【相看】也做了吧。白胥怕我一个轮回过不了,在顶楼用夜哭古村的纸还做了三个捕梦网,我都留了记号。”

“就这样吧……”

“南柯!你要去哪里!”

管千秋脸色大变,想要去抓住他。但是少年别过头,瘦弱的身影却像是疾风一样,快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管千秋一下瞪大眼,眼眶血红。

锣鼓喧天里,那个黑发少年,一步一步,走向了夜哭古村最德高望重的族长。满目的红,满目的白。村民们喜气洋洋,吹埙哼唱。天地间幽幽传着那首《葛生》。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藤覆盖了一丛丛的黄荆啊,野葡萄蔓延在荒凉坟茔。

……我爱的人长眠在这里啊,谁和他一起独守安宁。

管千秋:“南柯!!”

叶笙望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其实解梦那天,他在外面杀完所有人,听力很好的他,依稀听到里面有声音。

是南柯压抑在喉咙里破碎的哭声。

和一个青年无奈又温柔的笑。

在这场【白日窃梦师】单独留给南柯的梦境里。他对那份背德的、好似不合时宜的情感,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

——白日梦是指人清醒时脑内所产生的幻想及影像。

——通常是人内心深处的渴求与野望。

“小孩,看到了吗。”

“……你我做的同一个梦。”

*

最后的记忆是,震怒的村民,混乱的局势。南柯如困兽般的低吼,赤红的双眼。管千秋捂住脸颊,难以忍住的哽咽。

族长摇起了铃杖,对南柯进行了定点催眠。

而听到铃声。

叶笙闭上眼,将红布系了上去。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百年之后,我的爱人,黄泉再会。

【观落阴】,原来不是新娘到地府,是新娘到人间。

叶笙看到了一个一模一样,夹生在山壁里的夜哭古村。

那就是,与【死地】对应的【生地】

那里也有个族长。

族长坐在桌边,一脸苦兮兮地跟两个人说话。

对面坐着吊儿郎当咬着棒棒糖的洛兴言和旁边冷漠垂眸,翻着孟家家谱的罗衡。

族长崩溃地说:“我们夜哭古村世世代代靠卖蛇为生,除了地方偏僻了点,难找了点,什么邪门的地方都没有。至于近亲结婚,这是祖训啊。我们按照祖训行事,也没招谁惹谁吧。”

“你们都来过那么多次了,还不肯罢休了吗?”

“宗庙也让你们看了。有邪门的地方吗?有吗?有吗?没有!”

洛兴言放下棒棒糖:“老头,你闭嘴吧,烦死了。”

族长恨恨地看了眼罗衡,不情不愿闭上了嘴。

S级异能者【无神论者】,异能:读梦、洗脑、樊笼。

比起族长的定点催眠,或许,他的洗脑会更快。

洛兴言凑过去,道:“喂,白毛,看出什么东西没啊!我等着出去,回太子妃消息呢。我把他拐进来后就放任不管,我会被宁家扒一层皮的!”

“……”罗衡忍无可忍,直接把族谱甩他脸上:“御前侍卫,您请。”

叶笙终于懂得了,为什么洛兴言说夜哭古村邪门、难找。

因为夜哭古村真正危险的死地,永远不会放两个S级执行官进来。

结束【相看】,叶笙摘下红巾,南柯已经不在人群中了。

管千秋崩溃地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中深处。

叶笙低头,说:“走吧,去顶楼。给第三个轮回,留下最后的线索。”

第三个轮回要做的,其实只有【问名】。

第四天晚上去宗庙,要写的是自己的名,而不是新娘的名。

管千秋说:“所以叶笙,我们今晚要做什么?”

叶笙将那三个出自【窃梦师】之手的捕梦网挂在一旁,喃喃说:“睡一觉吧,管千秋,做一个梦。”

第五天,【迎亲】。

新娘子在喜婆搀扶下出门时,就意味深长地朝叶笙露出一个笑来。

她走的很慢,步伐轻快,明显心情很好。

叶笙使了个眼色给管千秋,把新娘窗前的捕梦网取下,换上新的。管千秋握住平安福,红着眼,朝他苍白笑了下。

走过寒霜带雨的悬桥。

叶笙跟随村民,来到了宗庙。

他抬头,看着新娘一袭嫁衣,步步往上。族长等所有人入门,开始关上庙门。

新娘走到尽头,回头朝叶笙看了一眼。

然而叶笙没理她。

管千秋这五天一直精神紧绷,如今虚弱苍白地闭上眼,等着这注定失败的第二个轮回。

族长一点一点关门,关门的最后一秒,先祖灵牌上开始浮现文字。

新娘转身,注视叶笙,是充血的焦虑、怨恨,她在疯狂催促他。快点!快点!解开血咒!快用血咒烧灵牌啊!快给她放出钥匙!

然而她注定失望了。

光线慢慢收拢。叶笙就和古村所有人一样,闭上眼,跪在地上。

他脑海里浮现绮丽的一幕幕。

夜哭古村华丽的楼身,血红的灯笼,炙热的雪和黑色的梦。全部都在这一刻化为他心里唯一的愿望。

他要活着出去,他还要去见宁微尘。

吱嘎。

庙门关上的最后一刻。

轮回重启,世界陷入黑暗。

先祖也彻底显灵,赐福于人间。

他这一次,跪在孟家人中。第一次,前所未有地、虔诚地,向神佛许愿。

青年的声音轻而认真。

“神明在上,我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人。”

“我想和他,结为夫妻。”

“在……落雪时分。”

向神请期,霜雪为期。

——在庆祝这对新人礼成时,我们也可以向孟家先祖许愿。愿望能够被先祖听到,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愿望,先祖都会帮忙实现的,心诚则灵!

——那么【请期】呢,请期是需要回馈的。新娘跪在坟前磕得头破血流才让先祖允许。我们身为外乡人,怎么让先祖同意。【请期】根本就不可能啊……

心诚则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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