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格马利翁(2 / 2)
他心里还在思考正在处理的事情,没有发觉她的异常。他觉得解释得也差不多了,如果她还闹脾气,大不了等他忙完再抽空哄她。他按灭了烟,站起身,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
“除了这件事,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他轻声说,“等我忙完后,带你出去玩。你的生日已经过过了,不过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月,想要什么?想好了跟我说。好吗,宝贝?”
他用商量的语气对她说话时,总是有种她难以抗拒的温柔,她向来吃软不吃硬,听到这差点想落泪。但是冷风却吹醒了她,虽然南方在此时并不冷,在冷空气侵袭数次后,依然保持着不温不火的凉意。
她站起来,裹紧了大衣。他为她合起衣领,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脸,这次她没有拒绝。竖起的衣领挡着她白皙的脸,黑色的长发和眼睛,掩盖沉默。
他心生怜爱,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冰凉。
他打电话让人送到楼下,低头看着她。她忽然踮起脚,在他唇边留下一个吻。
“再见。”她轻声说。
他看着她离开,她的衣摆擦过他,羊毛质料碰撞出一种轻柔缱绻的错觉,像展翅飞翔的鸟,亦或被风震颤的纸鸢。他仿佛感觉到他手里握着的风筝线在拉长,另一端连着她。不知道离得多远的时候,这根线才会断去。
“我劝你还是放过自己吧,他不值得。”C小姐说。
“我是要跟他了断的呀。”Z小姐心不在焉地说。
她正受好友邀请,参观一个合作展览的开幕式。人群中对这些作品纷纷议论,她端着酒杯,像是与这些声音隔绝。
C小姐看不下去:“虽然你是下定决心要退婚了,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你的心里明明就没有放下他。”
C小姐还是那么了解她,Z想道。
“我也想放下,”她说,“但是我做不到。我知道他绯闻多,沾花惹草。但是我想到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我喜欢他的那些时刻。你知道吗?我甚至还计划过,退婚后还跟他悄悄来往,如果他愿意的话。”
C小姐拍了拍她的背:“虽然我现在对你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但是……哎,这也不是你的错,谁叫他这么会勾你。不过毕竟退婚也是必然的事情,在利益上你还算不吃亏。”
她点了点头,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她们站在这些作品前交头接耳,一个个点评,不是说创作抽象,就是吐槽策展赞助人真有闲钱,买那么多破烂。要是被这些人听到,恐怕要吐血。
她注意到有个角落围着一圈人,怀着凑热闹的心态,拉着C小姐走了过去。
原来是一副雕塑作品,像是一个人的身体,简单的曲线型描绘出轮廓,头部没有脸,只有漂浮在空中的面纱。
让人关注的不止是雕塑本身。雕塑面前站着一个人,他揭开雕塑的面纱,作出托举雕塑的脸的动作。
她忽然看出来,他是在亲吻这个人,或者说,他在亲吻这具雕塑。
C小姐在她身边解释道,这个人就是雕塑的作者。这是一种表现方式,暂且称作行为艺术。她还说,这个作品的灵感取自皮格马利翁的故事,没错,就是那个皮格马利翁。
她知道这个故事。古希腊神话里,塞浦路斯国王皮格马利翁按照他心中的完美女性,创造了一个美丽的少女雕像。他爱上了自己的雕像,向神祈求让她成为他的妻子。爱神被他的请求感动,让雕象复活。
现在大多把这个故事引为心理学意义上的含义,例如“自我实现的预言”。但是她听到C小姐的解释时,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前段时间去过Y家老宅,看望他的母亲。她偶然在屋子里看到一张照片,是小时候的Y和一只狗的合照,跟Y家里的一模一样。
她问:“这是他的狗吗?”
他的母亲回答:“是的。他小时候养的,他可喜欢了。不过很久以前就死了。”
她点了点头,问:“他应该很伤心吧?它死的时候。”
他的母亲说:“他伤心了很久,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不过他最后还是接受了。他亲手埋了他的狗。”
她说,他当时的表情格外平静。她很欣慰,因为他从那时起真正理解了死亡。
她只能附和,但心中感到一股寒意。而现在,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件事,直觉让她觉得不对劲,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直到活动结束也没忘掉。
她回到家,直奔他的书房。书柜上摆放着那张照片,她拿起相框,仔细看了看,拆开背后的挡板,拿出了这张照片。
是一模一样的照片,男孩笑容灿烂,抱着一只大狗。她将照片翻过来,看到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
看上去像是拉丁文。她拍了照翻译,当翻译的文字出现在屏幕上时,她睁大了眼睛。
翻译写道:“我原谅她。我怜悯她。我愿救她于水火,并惩罚我所爱的。因为在此之后,我即造物主。”
她感到身体冰冷。
一切都有了解释。他对她的痛苦的温柔,他时而迷恋的眼神。他对折磨和宽慰的不同寻常的痴迷。他怜爱地抚摸她,并判决她:“你没有错”。原来她就是那个雕像。
落款是十年前,他十五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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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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