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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聊起自己的伪装计划,乔鲁诺也谈起你的手艺,把你夸得天花乱坠。你被他夸张又繁琐的用词震撼到,他终究还是被“浪漫”的意大利同化。
中间安静了几次,其实没什么好聊的,但他似乎不想断,停了几秒,就重新找话题。
可你真的困了。
『不要挂。』
电话那头的语气忽的显出几分急切,你听到有肌肤与被褥摩擦的响动,以及他咬字间不断深呼吸的吐息声。
『不要挂,好吗?请不要挂……』
你说好。
他的情绪好像不太稳定。
那边的窸窣声与不稳定的微妙呼吸持续了至少有几分钟,你脑袋埋枕头里,昏昏欲睡。
他又叫你一声,不让你睡。
是不是有病……
正要说不想聊就挂,他突然问可不可以为他唱一首歌,你说可以。
你猜他可能是睡不着。
一时除了《小星星》想不起什么哄睡的催眠曲,起来去客厅在背包里翻出智能手机,挨个听哪一首较为合适。
找到一首。
“Turn out,高い场所なら,ひとりに気付く……”
你照着歌词里的罗马音小声给他翻唱。
“Turn out,遥か远くに,语らう声を……”
“……独り,爱に,梦に,巡り合うために……”
一分多钟的曲子唱完,隔了几秒,乔鲁诺又忽然笑一声。
“Se c'è il destino nell'aldilà.”
你不懂,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没什么。
回到床上,他还在说着,扯起别的话题。你实在困,大脑渐渐转不动,眼也闭合。
『……你睡着了吗?』
“……”
你睡着了。
唤醒你的是清脆的鸟鸣。
于清晨张开眼——不,已经十点了,是上午。
昨夜你没有关窗,屋子里都是霉味,专门开窗通风。结果鸟儿却是看不惯懒鱼睡懒觉,故意在窗前争吵。
你拉开窗帘,鸟儿们拥挤在横七横八的电线上,左右蹦哒。这就是那不勒斯的白日。
手机早就熄了屏,与乔鲁诺的通话居然有三个多小时,你可从没煲过这么长时间的电话粥。试着给他拨回去,无法接通。
查无此号,时空的链接已然失效了。
忘记问其他人的近况怎么样,还有普奇的事……算了,既然你已经讲到2012要世界末日,他应该会去查。
洗漱做早餐,吃完搬个凳子去门口晒太阳,照着字典背意大利单词。你仍是记了忘忘了记,一上午也就记住了几个,下午又忘。
……不想学了。
仰着脸纯发呆,上楼路过你的邻居先生伸头瞅你,评价你现在就是只井底仰头望外面的青蛙。
感谢他没说是癞蛤蟆。
他开门进去,过了一阵又出来,问你要不要和他约会,他现在没有事。你下意识要拒绝,还想着回去瘫,却记起这次要自己督促自己,强忍懒惰,手机打字问他去哪。
邻居先生说随便走走,看你想去哪。真好,你那也不想去。邻居先生面露无语。
最终变成试吃大会,你做了简单的面包与布丁,问他像不像那家店的口味。邻居先生说没吃过那家的,不过感觉没你昨天做的好吃,问你为什么要更改产品的口味。
人心无常,人类会嫉妒。你打字,带过你的师傅说,这条街的食品店竞争激烈,如果一个人才做的比自己强,除了想要留住,就是想要毁掉。
邻居先生问怎么毁掉,你答可能是把胳膊砍了吧。毕竟没了手,就没办法做食物啦。
邻居先生一脸老爷爷地铁看手机。
他说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残忍,你打字更正自己二十五岁,他的反应比布加拉提还夸张。
『骗人吧,我特么以为你十五岁!』
你回应没骗人。
他上下左右打量你,还是不相信。
不信算了。你低头喝起饮料。
这次你尝试做饮品,当然是热饮,水果茶之类的。但是不太成功,只要是热饮,味道几乎殊途同归——酸的就是酸的,甜的又被热度压盖,尝不出任何水果的原味。
第二天,你尝试做奶茶。
有邻居先生的参考,你买到还不错的茶叶,顺便买了《猫和老鼠》与《贝蒂小姐》的光碟,恰好中途遇见有光盘店在播放,就购入全集,用布加拉提赠的钱。
你突然想起普奇用能力把音乐光碟插入人脑就能播放,那如果把《猫和老鼠》插进迪亚波罗的大脑,迪亚波罗与托比欧会不会就认为自己是汤姆和杰瑞。
黑着脸脑补了一番那样的场景,太魔鬼了,况且你无法说服普奇帮你做这种事。
『你喜欢看动画片?』
邻居先生问,你歪头,与其说喜欢,不如说只有这些能看懂啊。
回去的路上有人拦住你,你僵住。来人叽里呱啦,邻居先生帮你翻译此人是在问你外套在哪买的。
这是2018年的《小王子》联名羽绒服。
你沉默,手机打字“Negozi in Cina(中国店铺)”,路人失落而去。
邻居先生道第一次见你这样的装扮,一路上回头率很高。
有注意到周围人在看你,但为了不让自己应激,几年前就练就了“忽视路人隐晦目光”的技能,不然你门都不敢出。
也多亏当年他们帮助你适应这样的环境。
你现在的这身装扮在未来很普通,羽绒服里是JK制服加光腿神器加长筒靴,大学生冬季日常穿搭,这些还都是妈咪室友们给你搭的。
不知道怎么回应,避重就轻打“Differenze estetiche(审美不同)”。
邻居先生没多在意,似乎“你是一个中国人”就能掩盖所有的奇异点,就像许多人真心认为四川家家户户一只大熊猫、俄罗斯人每日骑熊出门。
曾经的你也真被网友哄骗信了男生有换蛋期。
回去后开始做奶茶试验,第一杯太苦,尝不出奶味,你又多加了奶,但是始终配不出印象里奶茶店里的味道。
你又试了淡奶咖奶还有厚乳,味道总算像了一些,邻居先生也来给你提建议(蹭喝)。练习意大利语的同时,调配出了你们二人共同认为好喝的热奶茶与冰奶茶配方。
加入不同的糖浆、选用不同的茶叶与奶,味道就能拉开好多,再放入与糖浆相应的水果肉,邻居先生喝完一杯,赖在你家不想走了。
在你专心调配奶茶精修配方的时候,邻居先生工作之余也没闲着,帮你去探你想应聘的那家面包店,回来给你的甜品提建议。
耗时一个多星期,你在纸张上写下求职信,把面包饼干布丁以及奶茶都包装好,拉住早上出门的邻居先生,让他帮忙检查一下你的着装与微笑有何不妥之处。
邻居先生绕着你走一圈,拍上你的肩,说:“Very good!”
虽然很紧张,但是为了安稳的生活,你出发了。
面包房老板看见你,眼神就不太妙,但他还是阅了你的求职信,也品尝了你的作品。显而易见的不信任感霎时在吃下甜品后转为疑惑,吸入奶茶后又转为惊喜,一板敲定你入职,还想与你探讨关于奶茶的制作与售卖。
他提出想要买下你的奶茶配方,你的确带了,猜到对方可能想买,以前看的好多小说动漫电视剧都是这么发展。
可真当你准备把配方拿出来,动作却迟疑了。
如果他买下你的配方,要赶你走怎么办?
这里的法律与道理可不保护你。
你纠结,老板百般承诺,绝对不骗你。他若是骗你,岂不就是在欺负人?
意呆利人欺负你的还算少吗?
你心里吐槽,最终还是给了他。老板没有食言,还许诺你奶茶的分成,他六你四。只要你一直在他店工作,他就会一直给。
但愿吧。
有前几年的工作经验,你很快就吸收老板拆解给你的烘焙知识,由于店里主要面向老客户,即使老板承认你做的改良口味更好,也仍按照这家店原本的制作配方。
『毕竟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嘛。』
老板是这么说的。
面包房里只有老板与看板娘两名员工,加上你就是三个。
看板娘是位甜美可爱的小姑娘(老板亲口所言),初中毕业后就辍学打工。老板又把你拉去一边,告诉你,这小姑娘的老爸是这条街上数一数二的人渣,家暴老婆还想把女儿卖给暴发户,小姑娘是为了摆脱那渣滓,才辍了学。如果你见到有哪个奇怪男人纠缠这姑娘,可千万不要理,是那垃圾来找自己女儿讨生活费。
你:?
他孩子未成年,居然找自己孩子要钱?
这操作可真离谱。
现在顾客不多,老板让你教看板娘怎么做奶茶。店里工具不齐,勉强能用,看板娘不会英语,你们两个语言白痴互相比手势,看板娘全程两眼痴呆地看着你,原来这位也是一只呆呆兽。
经过十几分钟的肢体切磋,你与看板娘组建一套只有你们两个能理解的身体语言,并在接下来的反复练习中完善体系,旁边搓面的老板都看呆了。
一家面包房塞着三只呆呆兽。
顾客上门,看板娘去迎接,你继续调制没做完的饮料,做完这一杯,老板与看板娘交谈,转首告知你今天开放试喝。
是那位顾客好奇你与看板娘在忙什么,没听过奶茶,就想尝一尝。
看板娘把做好的奶茶端过去。
有这一人开头,更多路过的人凑过来好奇。你独自做不了那么多,老板让你分成小杯,暂时用这里的咖啡杯。
看来还需要专门的包装杯啊……老板嘟囔着。
灯火阑珊之夜,却是路人攒动最为好奇的巅峰。
居于那不勒斯的生物仿佛都在此刻倾巢而出,你手里搅拌茶与奶,眼观他们或疲惫或慵懒的姿态,饮进奶茶的刹那,大放光彩。
以前的学校老师教过这句话——某些工作是服务于人,为人与人之间搭建桥梁、为失落的人提供得不到的情感服务。
这就是第四部意大利厨师与灰姑娘美容师为人服务的心理。
可是,为什么见到别人开心,自己就会开心呢?
为何别人哭泣,自己就要难过呢?
人与人之间情绪必定会传染?可你并不会。
伤心是他们的,开心也是他们的,这与你有何干系。
因为自己缺少这样的情感桥梁……?
人与人之间又为何要建立这样的桥梁。
因为人类是社会性动物?
可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
看板娘与那些顾客陪笑,与老板说着你听不懂的语言。你守在灶台与橱柜之间,一直忙碌到今日的工作结束。
冬日的夜晚更冷了。
你与老板与看板娘相互道别,踏上与别人不同的路。灯稀星稀,只有头顶那一弯小小的月钩映照前路,没带手电筒,习惯了仅上午的工作制,你没想到面包房的工作会持续到这么晚。
看不到路标,稍微一走神,你就迷了路。
还好自己穿得够厚,不会冻死。
你给布加拉提发短信求助,他问你在哪,你一夜瞎子,哪里知道。
布加拉提指挥你往四周摸索,寻找路标。你描述有哪些店、店名是什么,他说知道了,叫你别动,他过去找你。
你蹲在路边,手撑着脸。
发呆到不知何时,一只手在你眼前晃,对方发出声音,是布加拉提过来找你了。
『来。』
他把你拽起来,牵你的手走。很快你就被这坑盲人的破烂路绊了一跤,他蹲下,让你上他的背。
我滴天,他怎么这么好心。
你无数次地在内心感叹布加拉提的善良,可惜荒木这个屑,非要把好人画死,难怪被读者诅咒,该。
他问你今天工作如何,你说还行,挺好。这群意大利人好像非要找点话题聊,你打起哈欠,没心思回复布加拉提的问话,在他的后背睡了去。
没有声音再吵闹。
结果,是一股浓烟呛得你反胃。
“咳……咳咳咳!呕……”
谁家失火了?!
你捂住嘴,头扭到一边,布加拉提放你下去,你趴墙边,肠子都快吐出来。有人在轻拍你的背。
干呕好一阵,人快死了,转过身,越过眼膜糊着的泪,居然是邻居先生在抽烟。
当然,他已经把烟灭掉,否则你现在还在吐。
他说了些什么,你耳朵里都是自己心脏传来的鼓动,听不清他的。
布加拉提手里安抚你,双目却盯着他。邻居先生的目光也移向布加拉提。
两个同一组织但不同小组的黑手党相互对视、沉默,你从恶心一直到发懵,完全读不出来他们的眼神中包含着什么。
这俩认识?
布加拉提收回视线,问你感觉如何,你说没事了。布加拉提又告诉你,如果有需要就找他,你点头。他跟你道晚安,你挥手拜拜。
『这是你约会对象?』
邻居先生问你,你说不是。
你没继续装哑巴,心身俱累,没脑练意大利语,英语都不想说。
“Fai una bella dormita.”
“Notte notte...”
没听懂他在说毛,直接回晚安晚安。邻居先生点了下头,开门进屋,你也回去。
累趴了,你哈欠连天,洗漱完,换上睡裙,扑软软的床上倒头就睡。
八点起床,洗漱完磨叽磨叽,吃完早饭,九点到面包房。下午一点,下班吃午饭。吃完趴收银台上睡觉,三点被叫起,教看板娘做奶茶到四点,晚上六点下班。
每天回去与邻居先生一起吃晚饭,明明要练意大利语,你的脑袋却点成小鸡仔,眼睛根本睁不开,吃几口就要睡,邻居先生帮忙扶了下你的头,省得你整张脸都砸盘子上。
『看你这样,我都觉得我的工作轻松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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