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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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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宁是个很好的聆听者。

因为她不评价,不发问,擅长当一个安静的树洞。

祁晓继续讲:“那时我高三,她直接把我给拒了。但我小时候吧可能自我感觉挺良好的,就觉得她对我这么好,不可能不喜欢我啊。这事很快被我妈给发现了,我妈就想把她给转走,我跑去威胁我妈,我说人家根本没答应我,你这是假公济私,你要真这么干,我就不去参加高考。”

“我妈那时笑得挺冷,说就你这成绩,就算去高考也考不出什么花来。她也一直跟我说,说我喜欢她,只是为了反抗我妈。她说我不高考的话就再也不理我了,我听她话,去高考了,结果果然考得不好。”

“我忍了段时间,忍到她研究生毕业了,考上另外个教授的博士。我又去找她表白,她又把我给拒了,那时我胆子挺大的,喝了酒,直接爬她床上去了,她也被我灌了酒,也有点迷糊,可她这人厉害啊,特别能自控,最后只在我脸上亲了下。第二天酒醒了告诉我,让我别浪费时间了,我跟她永远没可能。”

“我不服啊,我问为什么啊?你不是我妈学生了,也不用怕她了。你以前总说你穷,可你都考上博士了,以后出来应该挺能挣的吧。她沉默了挺久,说,不是钱的事。”

“我扭着她不放,非要她给我一个答案,她后来才说,是因为团购。我给听懵了,什么团购?她跟我解释,说每次我来找她,买什么东西,从来不看价格,掏出手机直接就扫码付钱了。可她不,她每次都先站在一边,打开软件看看有没有团购价。她说祁晓你明白了么?我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祁晓又哭又笑的第二次鼓出一个大鼻涕泡:“你说搞不搞笑?我喜欢了她那么多年,就输给了个破团购。”

祁晓很响亮的笑了三声:“哈!哈!哈!”

孟宁坐在她身边远远眺望着安静的海,沉静得过分,总让祁晓觉得她在走神,可这时她问:“后来呢?”

“哪有什么后来。”祁晓说:“等我大学毕业,我就离开北方了。”

“你放下她了么?”

祁晓又咧嘴一笑,孟宁发现人在讲到无奈的事情时,的确习惯用笑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好像除了笑,也没有其他更多能做的了。

祁晓说:“这么多年,我一次都没回过北方,连打麻将看到东南西北的北都胃里一阵直抽抽,你说我放下她了么?她烦我,我就消停点呗,明恋不行,姐们儿我改暗恋还不成么?”

孟宁不擅安慰,陪她笑笑。

她又搡一下孟宁胳膊:“你呢,你怎么喜欢上她的?”

“你记得她上次来咱们家。”

“嗯嗯。”

“她下午要去见投资人,换完西装后,发髻有点蹭乱了,让我帮她重新盘。”

“然后呢?你挥舞着灵巧的小手,忽然感受到胸口一种难以忍受的冲动,吧啾一口亲了上去……”

孟宁瞥她一眼,她摆摆手不瞎扯了,停下来笑。

“没亲。”孟宁说:“我就是帮她把头发盘好了。”

“宁啊。”祁晓语重心长:“你这孩子,就是太老实了。”

“帮她盘头发很好啊。”孟宁望着远方的海:“你知道她盘头发总共用七枚小夹子么?她那发髻挺复杂的,我帮她把第七枚小夹子固定好的时候想,我好像,真的喜欢上她了。”

祁晓懵了:“什么玩意?”

孟宁提着嘴角笑笑:“因为我发现,我有一点快乐。就是帮她熨西装、盘头发,做这些很小很小的事情的时候,我有一点快乐。”

而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是——“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快乐了”。

******

祁晓觉得有哪儿没对。

她看着孟宁,忽然发现,是孟宁的笑跟平时不一样。

往日里孟宁也常笑,她唇形好看,拎起一点嘴角,一下消解了她身上的那种清冷感。祁晓以前没觉得这笑有什么问题,因为你也决不能说她笑得很假,只是那笑容太……

祁晓忖了下该怎么形容。

对,太随意了。

像一阵风刮过唇角,都能让那唇角提起来,所以显得轻飘飘的没重量。不像现在,孟宁在笑起来以前,其实是顿了一下的,好似她理智上本欲抵制那笑,只是没克制住内心的欲望,对自己无可奈何似的、有一点点发沉的,笑了笑。

那笑容第一次显得很实。

祁晓看着她这样的表情说:“孟宁,你完蛋了。”

孟宁自己倒很释然:“啊,或许吧。”

“那你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她还有半个月就要走了啊!”

孟宁平静的点头:“这不是我们一直都知道的吗?”

“那你,你……”祁晓“你”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

孟宁说:“什么都没改变啊。”

祁晓想了想:“你不告诉她?”

“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孟宁在沙滩上的坐姿总是很安静,膝盖微蜷着,手架在上面,无意识玩着自己的指甲盖:“我跟她,更不是一路人。”

祁晓是想说些什么的。

可她也是一个成年人了。或许那个人一开始拒绝她的时候她还不懂,但现在她也知道,说起温泽念和孟宁——

是彻夜狂欢永不落幕的游艇。和出租屋不过几平米的逼仄房间。

是螺旋桨扇动火焰般晚礼服的直升机。和晃晃悠悠人挤人的公交车。

是满世界飞的精彩人生。和偏安一隅的庸碌日常。

人的渐渐成长,大概就是一个渐渐发现很多事没有对错的过程。

她现在也明白当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不是一路人”,很多时候甚至不是钱的问题,是你的生活方式所形成的金钱观世界观感情观,最终会消磨掉所有最初的心动,让两个人渐行渐远。

祁晓看着孟宁:“你怎么还一副无所谓

的样儿啊?”

“啊。”孟宁说:“我的人设不就这样吗?”

祁晓被她逗笑,想着想着又叹口气:“那你,接下来要不要离她远点啊?”

孟宁:“为什么?”

“你喜欢上她了啊!明知道没结果,还要假装若无其事的面对她。”祁晓太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了:“这不是把自己的一颗心往地上磨么?”

孟宁笑得比她轻松多了:“可我的故事还没看完呢。”

“什么故事?”

“你记得我从图书馆借过一套科幻小说么?只有三册,最后一册作者因为销量不好没写了,她联系到了那个作家,把剩余的故事梗概写出来,我去找她一次,她就给我一页。”

祁晓忍无可忍的提高音量:“孟宁你是为了那什么破科幻故事么?别装大尾巴狼了!”

孟宁低着头又摩一下自己的指甲盖:“我就是觉得,反正梦总归是会醒的,那让这个梦再长一点,不好么?”

祁晓那一刻忽然就明白了。

清醒的沉沦者。

乐观的悲观主义者。

一切自相矛盾的反义词组,大概只在她和孟宁这种奋不顾身的傻子身上出现。

她有什么资格劝孟宁清醒,她还不是一梦这么多年。

孟宁伸手:“给我。”

“什么?”

“别装傻呀。”孟宁扬唇:“打火机。”

祁晓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她,她很熟练的拨开盖子,擦燃火石:“你怎么发现的?”

“下午打沙排的时候,我正好被换下来休息,看到你朝海里猛冲,我本来以为出事,准备叫其他人,又看Gwyneth在海面冒头了,你还是游过去,你们一起消失了几秒。”

“嗯。”孟宁放开火石,又重新擦燃,那小小一点火光被海风吹得飘摇,反反复复映亮她平静的脸:“她把我拖到海面以下,吻我。”

祁晓怔半晌骂了句脏话:“靠。”

温泽念造出这样的梦,谁能抵得住。

孟宁的表情始终太平静了,有一种看透结局后的释然。

祁晓自己哭过笑过闹过,到了孟宁身上,她才忽然发现“奋不顾身”也可以是这么安静的一件事。

打火机是她去帮孟宁收运动服时,在海滩上捡到的。这会儿开口问:“你一直把这打火机带在身上,是想找机会送她?”

她早该发现的,在她因为孟宁买了这打火机、开始怀疑孟宁是不是喜欢温泽念的时候,后来仔细想想,孟宁从头到尾分析的都是温泽念不可能喜欢她,而没否认过自己喜欢温泽念。

“不送。”孟宁终于合上盖子,把打火机小心的收进自己口袋:“就自己留着。”

祁晓看着她动作:“难得啊,你今晚肯跟我说这么多。”

她不傻,两年来不是没感觉到孟宁在与人交往中,每每刻意留出的那一线距离。

其实孟宁也没想到自己会愿意坦诚。

大概,人总是贪婪的。

她望着眼前的沧海想,多一个人知道,好像平白多了份见证。

她不求祁晓多深切的记得,她只希望祁晓在很多很多年后,在偶尔路过一片海的时候,听着耳边涌动的海浪,会有那么一瞬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在某片深夜的海滩上,骂过一个奋不顾身的傻子。

傻子有一个喜欢的人,名叫温泽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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