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2 / 2)
崔漾按了按眉心,知晓他是难得对女子抱有同情的男子,便与他解释一二,“我会在城郊新建一个营地,我手中有适合女子修练的武功,会将她们训练成一支女兵。”
想要改变一些境况,最好且最直接有效的办法是军功,军功是用汗水和鲜血浇筑的,眼下便只有军功一条路能让人信服。
想靠发征召令招募女兵是天方夜谭,在军中,或者战场上,她们也没有办法能保护好自己不受欺辱。
从头培养虽然费时费力,但这件事早做早好,武功秘籍算是一种捷径,能教她们快速成长,介时她一一摸骨看过,给她们更改适合的秘籍,总该见些成效。
崔漾叮嘱道,“你带去的人要小心甄别,若是胆敢欺辱这些女孩,朕坚决不饶。”
洛英应声称是,崔漾踱步片刻,又道,“如果碰上男孩,也一并带回来便是。”
“是,陛下。”
洛英领了印信,这便取了。
御书房便又恢复了宁静,崔漾看了会儿舆图,以及徐州诸地的地州志,临近傍晚时,去温泉里泡了半个时辰解乏,沐浴完回中正楼休息,见司马庚立于殿外,眸光在他面容上扫过。
那般骨痛,竟也一声不吭,旁的不说,论韧性,少有人能企及。
崔漾将面具交给蓝开,温声问,“有事么?”
司马庚静声道,“虽是秋日,霜秋落叶,梅园也有另一番景致,可否请你一起,梅园一观,有事想和你说。”
崔漾看了看天色,知晓南颂在殿中,大成的事她并不欲南颂知晓太多,便也应允了。
中正楼离御花园近,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四方亭。
她刚泡完温泉,浑身便有些懒洋洋的,见亭子里有个木雕躺椅,半躺上去,双腿搭在椅垫上,看着眼前的景色出神。
御花园里的梅树不加雕饰,生长得自由散漫,秋叶随风落下,橙黄色铺在山石上,映着傍晚斜照的夕阳,渡上一层烟霞的彩色,崔漾看了好一会儿,才回神问司马庚,“你要说什么,想说宝藏的事了么?”
司马庚淡声道,“你不是已经找到那批工匠,派人跟住了么。”被囚的这两月,不见她审问,他便已经猜到,她只怕已派人跟着影卫,追踪到了工匠的位置。
崔漾笑了笑,不再言语,天边云彩被落山的夕阳照出霞光,云卷云舒,变幻无穷。
她看景时是极静的,兀自沉静到一个旁人不能介入的世界,不知道在想什么,美景虽好看,却少有人冬日因为看梅花冻病,遇到云山雾海,便能呆呆看上一整日。
南颂来试探他是否与她同房过,他未言语,却猜到南颂恐怕与他一样,并未同房,但昨日不发生,日后未必不发生。
司马庚静声道,“其实你身体康健,不需要子嗣,若只为欢愉,先找宫中的宦官,叫他们帮你看上的人处理过,让他们无法生育,这样你不会怀孕。”
见半靠着的人黛眉轻蹙,司马庚平了平胸口翻覆的情绪,继续道,“女子生产极为危险,多是九死一生,不管你是想快活恣意地站在顶端渡过这一生,还是心中有抱负,要做盛世明君,都不必冒自己生子生女的风险。”
崔漾听了,便猜不透他的意图,一时未应答,其实册封礼那日,到处都是王行麾下的刀兵将士,满目血红,她被他拉到山洞里藏起来时,麻木的心里是有一份热意的,因为父兄不在,沈恪不在,一个傻子突然救了她,竭尽那一点微薄的能力,拼着装疯卖傻叫那些士兵殴打一顿,护着她出了华庭殿,那时她想过,只要有机会活下去,便一定想办法感谢他,倾尽所能地感谢他。
可惜人心难测,如今回看往事,只叫人怅然。
她看着远处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司马庚声音高了一些,压不住喉咙间咳喘,“避子汤久用伤身,落胎伤元气根本,女子一旦怀有身孕,行动受限,极容易遭遇刺客,你不要不放在心上。”
崔漾未接话,既不应答,也不问他为何说这些,捷报传回宫中,失地收复,他既高兴又灰败,恐怕已心甘情愿赴死,只等四海承平时,了却残愿。
崔漾搁在躺椅上的头微微偏了偏,眸光落在这张面容上,片刻后叫候在远处的守卫去太医院取了些东西来,等的时候阖目躺在躺椅上,吹晚风。
侍卫领着一名太医院的小童过来问礼,将药臼药杵,药材悉数放好退下后,崔漾坐起来,随手挑拣着药材,装到药臼里,时不时新添加一点药。
她神情温和,动作缓慢随意,行云流水如烹茶煮酒,司马庚半靠在另一端,安然地看着,到她把药丸递过来,猜是什么绝命丹。
文攻武略,如今她已经坐稳了龙椅,不再需要他了。
司马庚心中宁静,接过药丸,“你要小心萧寒。”
言罢,吞了药,深看她一眼,便转眸去看萧索的梅园,若是她能将他葬在这梅园,倒叫他心生无限欢喜。
崔漾猜他是有所误会,也不言语,到小半个时辰过去,天光暗淡,他苍白灰败的面容上多了两分血色,才起身,打算回宫睡觉了。
体内冰凉的血液似乎回出了暖意,挫骨之痛消减了很多,到她起身离去时还未死,司马庚一时如坠梦中,错愣地睁眼,起身时呼吸凝滞,“你不杀我,为什么?”
崔漾淡声道,“全当谢过你当年将我拉进山洞,替我遮掩,叫我避过一劫。”
廊下有拂柳藤花,崔漾折扇轻抬,笑了笑,停步道,“其实我崔漾不是不知恩的人,无论你是真心相救,还是算计,当时你已救我一命,我已经想过,那时候是你救了我,不是沈恪,纵然将来会与沈恪为敌,也会倾力帮你,叫你不再做傀儡皇帝。”
只不过当初她是落势孤女,又身无长物,没有多大的助力,在她与沈恪之间,司马庚选择了沈恪,当时为她拖延半日光景,叫沈恪傍晚才追来,大约是他最后的仁慈,可惜她碰上了萧寒。
话说尽,这一桩搁在心里的旧事算是有了了结,有如烟尘散去,崔漾看向远处青山浩渺,在梅园中缓慢踱步,心中宁静平和。
她目力极好,回首时见亭里那人立在原地,那一双墨黑深眸中似乎有水色凝结,放在他身上,格外稀奇,不由笑了笑。
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如果她做了昏君,亦或是无法稳住乱局,第一个要对付她的人,也会是司马庚。
崔漾回中正楼,默写一本书册,叫谒者送去崔氏书府后,练了一会儿武功,蓝开急冲冲来报,“沈家家主求见。”
他一副受了惊,魂飞魄散的样子,连门口的禁军也有些许骚动。
崔漾眉心微凝,依照沈恪的脾性,必不会姑息养奸才是,但事有万一,不得不防,所以当时她只给了卷宗。
“诏他进来。”
蓝开惊魂不定,唱喏了一声。
殿外的人走得很慢,一手抱着箱笼,一手拖着染血的长剑,剑拖到地上,鲜血染红长阶,以及他一身白衣。
殿中婢女宦从无不惊疑,崔漾略摆手,蓝开领着宫女退下。
南颂从内殿出来,半天才认出来人是洛神公子沈恪,一时吃惊不已,却也不能违抗圣令,随宫女们一道退出去了。
那人面颊亦沾染了血污,整个似冰雕一般,不带一丝热气,尤其一头华发,半黑半白,一步步走至她面前时,黑色褪尽,悉数白透了,似雪,直直跪在地上,奉上盒子,“沈渊的人头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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