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1 / 2)
几番思量,杨明轩便知林肖所犯何事,自冀州南下以来,几人朝夕相对,林肖心思藏得再深,也终有露出端倪的一日,自安平王劝服上官淼出山后,林肖心思越发活络,多的是往安平王跟前效力的时候,因受女帝重用,林家虽比不上沈、晏、高、刘、郑、李六族,却也颇有朋势,林肖聪敏慧达,政务很有一手,冀州屯田之事,他居功至伟,很得陛下信任重用。
但三纲五常这一套,在一部分人心里早已腌入味了,女帝面前恭敬有礼,这几月女帝不在,骨子里的傲慢却再难遮掩。
安平王身份特殊,前沿兵战,战势一旦不明朗,有心人难免蠢蠢欲动。
杨明轩拜了一礼,“殿下高义。”
宴归怀吩咐侍卫将船房清理干净,并不是很意外,林肖此举,私心太重,以至看不清废帝,倘若废帝有夺位之心,当初便不会冒着生死的风险,截杀安定侯父子三人。
到了房外,杨明轩不由便感慨,“安平王待陛下一片真心,若为皇后,也当是贤后。”
许半山羽扇半摇,未应答,侍卫抬着林肖尸首出来,鲜血滴了一路,宴归怀看了半响,方道,“皇后是陛下枕边人,当一心一意为陛下才是。”
言中未尽之意,不消说透,三人都明了,让安平王真心相待的,是天下一统,四海承平,百姓安和富足,谁阻碍这件事,便是与他为敌,眼下拥戴女帝,不过是女帝与社稷安平不冲突罢了。
杨明轩便不再说话,许半山摇扇道,“还是尽快收拾江淮,赶往庐陵,与陛下汇合为好,迟恐生变。”
江淮一清,后顾无忧,捷报送至崔漾手中,庐陵关已拿在麾下,郑敏已死,残军且战且退,麒麟军分两路,一路由崔冕率领,转道驰援徐令,进攻衡阳,一路由盛骜率领,继续奔袭陵林,攻至距离陵林城不过百里的万雄关。
越地主力军基本已被打散,剩下的新兵没有经过什么训练,战力不强,却胜在人数众多,都是‘圣君’的信徒。
洛扶风,洛铁衣曾与十二坊的人交手过,寻到一个贪财的坊主,到司马慈故里探查,查到宦官辛则。
盛骜当年在崔呈手底任别部司马,文帝时也常出入宫廷,对辛则并不陌生,“难怪安庆太子薨逝后,他也不见了踪影,定是他偷换走了安庆太子。”
布帛上辛则的籍贯来历记录清楚,太1祖时辛父曾任职御史台,后因获罪,株连全家,成年男子东市斩首弃市,女子以及十六岁以下男童入贱籍,成了官奴,辛则六岁入宫,十九岁成了内务侍官,到崔漾出生时,辛则地位仅低于高志,嘉元皇后跟前听用。
崔漾看完,看向远处宁死也不肯降服大成,不断呼喊圣君万岁的降军,手中信帛递给盛骜,“暂且查不出辛则是否还活着,但若是活着,他的目的绝不会是图谋帝位。”
当年文帝虽是病重,但朝里不缺忠义之臣,文臣有宗平、李骁,舀満,武有大将军徐令,上官淼等,一干文臣武将衷于司马氏,主虽幼,登基为帝,七王不敢妄动,辛则作为太子身边第一内侍,又不缺智谋,富贵权势地位易如反掌。
但他却选择趁秋猎带走司马慈,并且以那样尸骨无存惨烈的方式,叫皇帝皇后以为太子死于狼狗的口下,文帝悲伤过度,病情加重,没多久撒手人寰,皇后实则已经癫狂疯魔,司马氏没了储君,没了太子,七王乘乱起势,大成兵荒马乱十数载,直至权臣弄政,君不君,臣不臣。
辛则虽只是一名内侍,手中即无兵,也无权,某种程度上,却实是改变了大成的命运。
无论他任职内侍官时,如何恭顺,单看他带走司马慈这件事,便知其对司马氏仇恨之深,崔漾思量司马慈与谢蕴合谋的可能。
辛则要的是天下大乱。
但既已攻至陵林城下,辛则是死是活,也就不怎么重要了,无论如何,天下,始终是拥兵者的天下。
麒麟军扎营万雄关外,等待攻城时机,崔漾去营帐看望沈平,洛拾遗。
宋威利诱不成,转而威逼,受了不少外伤,断了肋骨,两月之内下不了榻,两人歇在主帐中,约莫是同生共死一场,也不见了先前在雍丘时的剑拔弩张。
沈平正闭目调息,睁眼,眸光落在对方带着些许疲乏的面容上,劝道,“我知你关切安定侯二人的安危,但林宇林湘二人已探明越国王宫守卫,不比大成弱,你武艺虽高,重重包围之下,也难敌千军万马,还得带着他二人,此事需得详尽安排,悉心谋划,你不要冲动。”
崔漾知晓分寸,越国王宫的布置、兵力防控她已经着人查清楚了,陵林城的王宫与大成完全不同,城郭多是泥土砌筑的屋舍,动辄丈余厚,圆木撞击,也未必能撞破,最牢固的祖宗祠,处在王城中央,环形土筑鼓楼围在外侧,可容三万余精兵,周围皆在重弩的射程范围内,防备森严。
司马慈以毒v药控制百姓,为其上阵杀敌,便是得了天下,也坐不稳江山,终有一日,必遭反噬,眼下查到了辛则身上,十之八/九司马慈的目的与辛则一样,为的根本不是帝位,而是天下大乱。
父兄落在这样癫狂失智的人手里,恐有性命之忧。
今夜看过他们,她先入宫一趟,探明虚伪,再行营救。
崔漾给他掖了掖被角,营帐中暖黄的灯火映照着他的容颜,眉眼曜目,五官,肤色无一丝瑕疵,便是重伤失血,也未失色多少。
崔漾看了一会儿,见他方才说话似乎牵动了伤口,带出丝丝血迹,摆袖坐于榻前,与他把脉,略微输送了些内劲,让他舒服些,扶着他躺下,“安心养伤罢。”
政务似乎很繁忙,这是庐陵关后她第一次来看他,沈平眸光落在她唇上,明知不该看,亦挪不开视线,那温软的触感,叫他心底缓缓流出甜意来,这几日都是这般,倒常常让他忘了伤口的痛。
崔漾微微一顿,俯身在他唇上吻了吻,榻上之人似得了甘露,因伤消减的容貌焕发出生机,耀眼夺目,崔漾笑了笑,给他轻掖了掖被子,“你睡罢。”
沈平轻握住她的手,直言问,“我听军中传闻,你要立朝中大臣的儿子为后,可是真的。”
崔漾点点头,徐令统领二十万大军,手中麒麟军大半主力,虽是可信之人,但眼下战事胶着,多方势力掺和其中,暗流涌动,立徐来为后,可保徐令安稳,一举多得,消息传入军中,崔漾便也未制止。
沈平握着她手腕的手指收紧,“那时,千万人面前,为什么吻我,现在,帐中无人,又为何吻我,是想叫我入宫为妃么?”
那兄长怎么办,难道他兄弟二人,日后同在后宫中,为妃么?
沈平呼吸不稳,一张金焰烈日的面容,烧成了傍晚将山川染成绯红色的霞光,不知如何抉择,堂堂男子汉,难道要入宫为妃,且如何对得起兄长,但若是不入宫,牵肠挂肚,又思之若狂,便是游历在外,一颗心也不在身上的,只听得见与她相关的消息,山川已失了颜色,叫他觉得山太陡,路太长,冰雪雨水没了乐趣。
真要入宫为妃么?
那徐令之子他听帐外侍从议论过,不过中人之姿,亦无什么才干,必是配不上她的。
沈平看向榻前的心上人,一只手牢牢握住她不放,另一只手扯了扯衣领,好遮掩比打雷还要响的心跳声,“除了兄长,你可是第二喜欢我,如果是,我愿意入宫。”
无疑他的容貌,是倾世难有的。崔漾看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她既起了念头,便不会因小失大,“臣工推算过,一夫一妻后,户数与人口数会数倍递增,国库在降低税取,删减六项税种的情况下,收入依旧倍数有余,朕日后想试一试一夫一妻制,上行下效,后宫只会有皇后一人,既娶了他,自是会一心一意待他,册封大典后,不会再有越距之举。”
帐中气氛一时凝滞,沈平手指僵硬,凉透,实则他清楚她为什么吻他,因为他喜欢,那时在雍丘,他求着她吻他,喜欢透了,现下感念他出手相救洛拾遗,想叫他好受一些,方才有这般举动。
以后独属一人,便连这点亲近也没有了。
沈平拽了人,不肯松手,力道越收越紧,片刻后道,“伤口太痛,陛下,亲亲我。”
崔漾并不觉得亲吻有什么意义,但他似乎很喜欢,便也不吝啬,俯身吻他,片刻后低声问,“好一点没有。”
根本也不够,沈平牢牢握着她的手臂,又知徐来既已有了名分,他便不该纠缠不休,遂艰难地松开了手,侧过脸去,听到她起身离开,又忍不住叮嘱,“我知道你必定亲自去救安定侯,切记万事小心,如今无需令牌,你也可以号令天下豪侠,你是明君,辅助你是应当的,你千万安排妥当,平安归来。”
崔漾颔首,“勿要忧心,必全身而退,否则救出他们,也没办法带出王城。”
洛拾遗躺在东面的榻上,调整着呼吸,被褥下的手握成拳,听着脚步声靠近,到对方走至榻前,从被褥里拿出他的手,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起身行礼,“主上……”
“不必多礼。”
崔漾指尖搭上他的脉搏,确认无性命之忧,留了伤药,嘱咐他安心养伤,起身时见榻侧营帐豁开一个口子,低声吩咐侍卫把缺口堵上,免得透了风,病情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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