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 / 2)
第8章
直到坐上导演的越野车,黎羚仍在意犹未尽地回味着方才那精彩绝伦的一幕。
为了平复心情,她拿出手机刷了一会儿,发现9787532754335这几周时不时发来私信,问她过得怎么样。
因为做护工忙得昏天暗地,黎羚一条都没有回复。
心情很好的她,终于拨冗给对方发了三个大拇指。
金静尧正在启动越野车,动作突然停了一下。
“导演,怎么了?”黎羚问。
“没什么。”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面无表情地说道。
车开了,她又说:“导演,您真的亲自来接我啊?”
金静尧转过头来,有点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一辆巨大的卡车从旁边经过,导致路况出现了片刻的混乱。旁边有车在按喇叭,鸣笛声隔着玻璃变成了迟钝的噪音。
他似乎说了什么,但完全被鸣笛声给盖住了。
天色昏沉,年轻男人的脸也完全被黑暗覆盖,像沉在月球的背面。不知过多久,才被临街的广告牌照得亮了起来。
“导演,您刚才说话了吗?我没听清。”黎羚问。
金静尧:“我说你想多了。”
“……好的。”
黎羚本以为他们会直接回剧组,没想到车反而在往市中心开。因为方才的前车之鉴,她不敢再多问,直到她眼睁睁地看着越野车开进了一家看起来很洋气的夜店的地下车库。
黎羚有点傻眼:“导演,这……”
“下车。”金静尧说,“有人要请你吃饭。”
黎羚问他是谁。
“问题比你还多的人。”他说。
黎羚:“……”
夜店外面看着洋气,一进门就成了叙利亚战损风。连电梯都仿佛工地里的升降机,一个晃晃悠悠的铁盒子,在几条粗大的链子之间穿行。
他们一直搭到最高层。
黎羚好奇地向下看,地下的舞池里,无数人在扭动着身躯,就像是显微镜里那些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细菌,不断在幻灯片上游来游去。
年轻导演站在她旁边,仍是面无表情,脊背挺直。和舞池里扭曲的人相比,端庄得如同一具安静的尸体。
也许是错觉,黎羚总觉得他自从进入夜店开始,就变得有一些微妙的紧绷。
他们走进了包间,一个男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错愕地看了一眼手表:“怎么来这么早?”
金静尧说:“不想浪费时间。”
对方嘲笑他:“跟院长见面很浪费时间吗?”
他转头看向黎羚,笑眯眯地向她伸出手,主动要和她握手:“你好,我是麦鸿诚。”
业内很少有人不认识麦鸿诚,他是大制片人,也是金静尧的御用合作伙伴,从第一部戏就在这位年轻导演身边保驾护航。
黎羚正要伸手回握,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又很突兀地将手收了回去
。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到麦鸿诚还是很热情地对自己笑,只好也回以若无其事的微笑。
和沉默寡言的金大导演相比,麦鸿诚的确要健谈许多,黎羚和他聊得很开心。另外,夜店的青酱意面做得也很好吃。虽然她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要特意跑到一家夜店吃意面。
只是,金大导演今晚好像是太过沉默了。
他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即使制片人或者黎羚找他说话,他也有些心不在焉,像是比平时要慢半拍的样子。
黎羚正想要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服务生敲门进来送甜品。
对方弯腰摆盘的时候,好像不小心碰到了金静尧的手指。
这是一个非常细微的、不经意的动作,假如黎羚不是恰巧在关注着金静尧,应该也不会注意到。
在当时,年轻男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和平时一样毫无波澜。
但服务生一离开房间,他立刻站起身去了洗手间。
他很久都没有回来。
黎羚假装关切地问:“导演没事吧?”
“没事的。”麦鸿诚耸了耸肩,一副习以为常的语气,“他有点强迫症,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人太多了。”
“所以他的强迫症还没好吗?”黎羚疑惑地回忆道,“但是在片场的时候……”
其实她是想说,在片场的时候,自己好几次碰到过对方的手了。
但麦似乎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他喜欢在片场抱着一些脏兮兮的破玩意儿修?是这样的,这个人很怪,不嫌东西脏,就是嫌人脏。”
“不信你看我待会儿找他借外套,他肯定让我滚。”
黎羚似懂非懂,决定将话题岔开:“既然如此,导演今晚为什么要来这里?”
“谁知道,平时谁叫他他都不来的。”麦鸿诚说,“好像今晚有个乐队来演出,他说想看,叫什么euphoria?”
麦鸿诚从旁边翻出一张宣传海报来给黎羚看。
黎羚怔了一下:“这是我以前最喜欢的乐队。”
euphoria是一个非常小众的乐队,她有一阵儿经常在微博上分享他们的歌,但因为听众寥寥,近几年这个乐队一直处于半隐退的状态。
没想到今晚竟然在这里碰上了,黎羚将海报捧在心口,幸福地说:“太好了,真是太有缘分了。”
“是啊。”制片人意味深长地说,“真巧呢。”
过了一会儿,金静尧还是没有回来,麦鸿诚倒了杯威士忌,向后仰靠在真皮沙发上。
夜店的光线昏暗不明,他看向黎羚的眼神,也生出几分微妙与复杂的审视。
“你真的要拍这部戏吗,黎小姐?”他冷不丁地问黎羚,“你好肯定?”
麦鸿诚虽然是香港人,之前讲话几乎都听不出口音,这时才暴露出来。
黎羚心里一跳,察觉到对方态度的变化,本能地说出一些冠冕堂皇的客气话:“当然
了,我非常感谢导演给我这么宝贵的机会……”
麦鸿诚笑着摇了摇头:“你看过剧本了吧?”
黎羚点头。
“你觉得怎么样?”
其实黎羚本可以像上次敷衍副导演一样,说几句假话,最后却委婉地说:“是有一点……压抑。”
“岂止压抑,我当年看完第一稿,简直大受惊吓,想帮他请psychiatrist。”麦鸿诚表情很夸张地说。
黎羚被他逗出笑,又听对方继续解释:“这个剧本是好多年以前写的。静尧学生时代的作品。”
“当时他并不成熟,生活也没有现在这样顺遂,所以有时候会产生一些很尖锐的想法。这剧本……也可以这样说,承载了他最黑暗、最不健康的情绪。”
黎羚说:“我还没有看过完整的剧本。”
“好几年了。”麦鸿诚又喝了一口酒,“他改过好多版结尾,一直都不满意。”
“那为什么还要拍?”
“从市场的角度,我的确不赞成他拍,很多人都不赞成。”麦鸿诚意味深长地说,“但是作为朋友,也许只有拍过了、走出来,他才能够成长。”
他站起身来,帮黎羚也倒了一杯威士忌:“黎小姐,我把他交给你了。”
就算是开玩笑,这句话也太重了。
黎羚有些犹豫地握着杯子,不知道该回应什么,房间门突然被推开。
走廊的灯光丝丝缕缕地倾泻进来。
浮动的光影慢慢映照过年轻男人的脸,仿佛海平面的光线,短暂地掠过海底沉睡的巨大城市。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