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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天她好像有点冷淡。李泽挽回气氛的方法,就是替谭丽莎损她自己。损自己,是北京人的基本礼仪方式之一,谭丽莎这个外地姑娘,到现在还没完全掌握这种礼仪的精髓。李泽认为自己有必要履行教师的职责。

李泽就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莎莎就是大大咧咧的。那时候她第一次买酱回来,跟她说了买干黄酱,还是买成了什么……石桥大酱。”

李泽说石桥大酱时,皱眉冥思,好像这是个需要努力搜索才能记起来的生僻外语。

“哦,外地的酱啊,那味儿肯定不对。”李泽的父亲和颜悦色地教导着:“小谭啊,我跟你说,这炸酱炸酱,酱是最重要的。别的材料马虎点就罢了,这酱可万万错不得。其实啊,这做人也是这样,关键的地方,它就不能马虎……”

在谭丽莎与李泽交往的三年中,今天的这番话不算什么。在此之前,李泽父母对谭丽莎的身材相貌家乡都有过更不礼貌的指摘。

可今天,这“外地的”三个字一出,虽然说的是酱,不是人,但已经成了压倒谭丽莎的最后一根稻草。“外地的”在北京话里,虽然不像上海人嘴里的“乡下人”那么直接,但更有一种意味深长的贬义。

三年来,她没少感受这种微妙的贬损。外地人这个身份,就像脸上的青春痘,总是在你彻底把它忘了之际冒出来捣捣乱。而李泽一家人,就像是上火的食物,总是能触发它重新冒头。

她低头看着这碗炸酱面,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无法忍耐。她努力微笑,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叔叔阿姨,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明天还要去布展,早上六点就得到会场。我想早点休息,就先回去了。”

所有人都呆了一呆,仿佛舞台上的配角突然说出了不属于他的台词。

李泽的妈妈笑道:“那也不急在这一顿饭呀?吃完了再走吧。”

“我不饿,就不吃了。”谭丽莎站起来,维持着笑容,还点头哈腰的。

李泽终于觉得不对劲了:“怎么了?”

谭丽莎淡淡地说:“没事儿。我就有点累。先走了啊。”

她站起来,拿起包就走了。

李泽全家楞在那里。李泽的妈妈注意到了谭丽莎面前的那碗面几乎没动,女性特有的体贴让她对谭丽莎的情绪有所感觉。她小声问李泽:“是不是你招她了?”

李泽疑惑:“没有啊。她下了班就跟我一块儿过来了。”

“那她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她最近工作怎么样?她那工作也没个编制,会不会让人给开了?”

“那她也没跟我说啊。再说她不是明天还要去加班吗?不像是要被开了啊。”

李泽的父亲冷笑:“这外地孩子是没规矩。谁招她惹她了,就这么站起来就走人?剩下这面给谁吃?浪费粮食!”

李泽说:“一会儿我吃吧。”

他妈妈劝道:“要不你追上去问问?”

“我不去。”李泽装作满不在乎地说:“谁知道她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我不惯她这臭毛病。”

李泽父亲也说:“甭搭理她。要不以后更来劲。”

父子俩继续呼噜呼噜地吃面。李泽的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这爷俩就是这样的脾气。她也难受过,但现在习惯了。她希望谭丽莎也能早点习惯。这样家庭才和睦。所以她闭了嘴,不再提出任何建议。

第2章 万能的麻辣烫

谭丽莎走出李泽家所在的胡同时,忐忑又后悔。她怕李泽追上来,但也不希望他连个追的动作也没有。她本来是个好脾气的人,不该对这几句话产生这么大的反应。怎么最近总压不住火?

心里乱,北京复杂的交通倒成了优点,可以让人机械而平静地行走。谭丽莎穿过胡同,走上大街,上了公交车,又转乘了地铁。等到了家,进门就闻见一股麻辣烫味儿。

这是她的室友兼房东陆霞在做饭。陆霞有句名言:当你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就吃麻辣烫。

在陆霞眼里,麻辣烫差不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食物:开水煮过,干净卫生。食材丰富,可荤素搭配。制作简单,食用方便。只需更换锅底和酱料,就可以更换口味。煮起来也没有油烟,减少了厨房清洁工作。

在制作麻辣烫这件事上,陆霞的态度非常专业。她把超市打折时买来的不同口味的火锅底料分成小块——经过数次实验,她已经精准地掌握了一份麻辣烫所需的分量。同时,她的冰箱里常备数种利于储存,适合做麻辣烫的食材:大白菜,冻豆腐,腐竹,鹌鹑蛋,鱼丸,海带。橱柜里有打折时囤积的粉丝,粉条,挂面,方便面。再随意搭配点时令蔬菜,一份色香味俱全的麻辣烫就出锅了。

而最专业的环节则是在她开煮之前,永远会问室友一句“要不要来一份”?这话不是白问的,她的麻辣烫收费。

陆霞还有个理论,所谓专业的意思,就是你能靠这件事赚钱。所以,虽然陆霞根本不会炒菜,但她已经可以算是个专业厨师了。

谭丽莎对陆霞这夸张的举动早就习惯了。陆霞是谭丽莎的学姐,两人不是同一个系,但分在了同一个宿舍。在学校期间,陆霞就是女生宿舍楼有名的商业大佬。她的床位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杂货铺,储存着各种女生需要的廉价小零碎。

那时候陆霞就是个专业厨师,卖方便面。她在屋子里偷偷藏了一套野营瓦斯炉,和一个迷你野营用的二手小冰箱,里面存着生菜,鸡蛋和饮料。她一直对寝室夜间熄灯感到不满,这使她不能储存并售卖冰激凌。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她在搞笑,但是很快,整楼的女生都会在熄灯后订她的方便面当夜宵。等面的功夫,又常会顺手买点零碎。

毕业后,陆霞又创造了一项奇迹: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她硬是没有为房租付过一分钱。

头两年她一直免费住在学校宿舍里,靠着谭丽莎这个内线,每天在夜不归宿的学妹们遗留下的空床上度日。直到有一天,宿管阿姨终于发现陆霞这本科念了六七年还没有任何毕业的意思,才把她赶了出去。

从此陆霞就住进了公司。所有的同事都痛恨公司的加班文化,除了陆霞——这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工位上放了个睡袋,每天吃着加班餐,喝着公司的桶装水,半夜爬进睡袋睡觉,起床了就开始工作。公司有优惠的健身卡,那就是陆霞的洗澡卡。

于是她不但生活成本接近于零,还成为了公司的模范员工。老板看着陆霞蓬乱的短发和遮住半张脸的黑框眼镜,龙心大悦,深表感动,一路给她加薪,年底也给最多的年终奖。

就这样,陆霞终于在两年前成为了北京房东。还是三室一厅的房东。这套三居室还没有很多新房的一居室面积大,是标准的老破小。但陆霞看重的是三居室利于分租,老旧小区的物业费低廉。

而谭丽莎之所以荣幸地成为了首批房客,不仅因为之前的交情,也因为陆霞在首付上差的三万块钱,是谭丽莎借给她的。说起来三万块钱不多,但很少有人会像谭丽莎这样毫不犹豫地拿出来。

陆霞还款的方式也与众不同。她给了谭丽莎一个价格优惠的房租,然后每个月从欠款里自动扣除,还一丝不苟地发电子收据。如果谭丽莎要吃麻辣烫,她还给打八折。

不管生活进行到哪一步,陆霞都会发展出新的省钱秘笈。麻辣烫就是她现阶段的省钱秘笈之一。

此刻,煮着麻辣烫的陆霞习惯性地问谭丽莎:“要不要来一份?”随即她醒悟过来:“哦对了,今天你应该是吃过了……”

谭丽莎说:“要。加两份粉丝。”

“啊?你没在李泽家吃饭啊?”陆霞有点诧异,但仍然很专业地说:“好嘞。”

另一个室友tiffany过来打招呼:“莎莎,回来啦?”一边说,一边就跟着进谭丽莎房间。似乎是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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