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1 / 2)
大阪9球公开赛出发的当天,杨卿和的外婆病重。
给杨卿和送行的林临当时正在回途,接到了师父的电话。杨卿和的舅舅满脸焦急地寻到了师父那里,言及老太太不太好,希望杨卿和能守在老太太身边。彼时杨卿和飞机已经起飞,电话无法接通。
师父同林临叹气:“这一次可惜了就可惜了吧。”再高的期望,都得给人命关天让步。叹息完,他催着林临给杨卿和买回来的票。
林临没说话。
挂了师父的电话后,林临将车停在路边,点了一根烟。半根烟没抽完,他就做好了决定——隐瞒下了这个消息。
此前的一年多里,老人病情反复,医生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好几张。好几次中途告知,使得杨卿和的比赛状态受到影响,与冠军失之交臂,不知道挨了外界多少骂。这一次,林临怀着侥幸心态,想着等杨卿和比完再说也不迟。他希望杨卿和全心全意地去比,拿下这个冠军。
没成想,赛程第二天,老人去了。这让林临进退维谷。
杨卿和确实心无旁骛地拿下了比赛,下了领奖台就得知噩耗,整个人都懵了,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想,才能把脑子理清。她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怎么会呢?
老人年纪大了,小病不断大病偶尔,杨卿和不舍,但也早早抓了理智来,给自己做好了会分离的心理准备,她以为自己可以承受这份痛苦,可事到临头,才发觉这是出人意料的痛。
仍是高看了自己。
人生太难了,杨卿和想。
怎么努力到最后,竟把最重要的搞没了呢?
缓了半天,她胡乱抹了一把脸,同电话那头的林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完了。你知道的。”
旁人不知,但林临不可能不知道,家中老人对她的重要性。但是林临仍然为了比赛隐瞒。没有什么时候是比现在更让杨卿和失落又失望了。两人认识许久,没有哪个时刻,是像现在这样,让杨卿和更仔细看清这段关系的不稳定性。
在他心里,大约什么都比不上前途光明。杨卿和心里明白,每个人都会给自己设定追求,换作林临,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杨卿和能理解,但不能体谅。
走前老人病情稳定,祖孙二人还曾笑言等她再拿笔奖金回来,重新买个房子给老太太养老享福。可转眼比个赛回来连人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杨卿和恼恨林临,更恨自己。
她是老太太拉扯大的。母亲年轻时胡作非为,作下她这桩孽却又不管,老太痛恨女儿不知耻,又可怜外孙女小小一孩子孤苦伶仃,想着也是自己养出来的孽障,不能不管,又担忧儿媳不满——哪有亲妈不管孩子丢给舅舅养的道理。
已经被奉养的老人再叁考虑,从儿子家搬出独自抚养杨卿和,祖孙二人相依为命。
村里长辈算了入土吉日,停灵叁天,第四天时由孙辈跪送上山安灵。杨卿和匆匆赶回,早已错过了安山。
坟包是新土,周遭还没完全修好,前夜下过雨,杨卿和失魂落魄地跪在一片泥泞里,被怒气冲冲赶来的舅舅大骂了一顿。杨卿和白着一张脸,紧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对母舅的怒骂置若罔闻。
舅妈心中也有气,在旁假意劝阻,实则什么难听的话都没拦住。
长辈骂了半天,孩子一声不吭。
舅母见孩子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鼻头哭得红通通的,瞥见了那双压在泥里冻成紫红色的手,抬头看了看周围。这几天天气不好,雨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快要入夜,山里凉的很,就这么阻拦了会儿,她就冻得手冰凉,再看孩子一身的狼狈。
唉。
一时的恻隐之心动了,就很难再像刚刚那般冷眼旁观。
叹了口气,她最终还是拦下了丈夫抬起正欲踹出去的腿,瞪了丈夫一眼,让他适可而止。
杨卿和遭此大变,整个人陷入情绪低谷。
闭门思过的那一段时间里,杨卿和常反复做一个梦,梦到一个硕大的球从远处朝她快速滚来,滚动迅速,来势汹汹。杨卿和像是失去了听觉,听不到滚动声响,眨眼间那颗看不清是什么样材质的球,就碾到了杨卿和眼前。
无声的气势贴近,杨卿和愣愣,腿像是被黏住了,怎么都抬不起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大球无情碾压。
呼吸困难。杨卿和醒了,急急地喘了几口气,而后盯着黑漆漆的眼跟前,眼睛发胀又疼,闭上眼一样的不舒坦,是眼珠子难受,还不踏实,再睡,继续被同样的梦境被惊醒,夜夜如此。杨卿和逐渐地,开始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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