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1 / 2)
她在闲来无事时听说,南方下了大雨,多地已闹起洪水。西边的若莫尔又再度惹起事来,这回甚至闹得更大,左右贤王竟越过若莫尔王直接纠集起兵力,欲直指大魏。
一股子剑拔弩张的气息,直引得京中震荡。就连一贯无心政事的莹贵嫔也有些慌,来探望徐思婉时一进门就攥住她的手,眼巴巴地问她:“你是官家女儿,读的书多,快与我说说……不会真打起来吧?若打有能打多久?咱们能不能赢?会不会死很多人?”
可这种事哪里有数,若能如此简单地说明结果,那也用不上三省六部了。
徐思婉只得坦白告诉她:“我也不知。”
“唉。”莹贵嫔重重叹息,直接坐到不远处书案前的椅子上。那椅子有很高的靠背,她靠着靠背歪在里头,衬得身形格外娇小。
徐思婉含着笑走到一旁,亲手帮她倒茶:“若硬要我说,我觉得打起来或许在所难免,可若论输赢……若莫尔兴许能得一时优势,却终究难入京城、更难占这天下。”
“这样吗?”莹贵嫔又提起劲儿,打量着她说,“你是当真的,还是哄我呢?”
“当真的。”徐思婉道,“改朝换代并不少见,但国与国间的吞并却非易事,古往今来也没有几回。况且大魏国力又远胜若莫尔,若真到了丧权辱国的那一步,便连民间有识之士也会揭竿而起,不容蛮夷践踏。”
“这样啊……这样就好!”莹贵嫔脸上有了笑容,徐思婉看得愈发好笑:“姐姐愁什么呢?”
“还能愁什么?”她嗤的一声,娇声道,“你看看我——我长得这么好看,若蛮夷闯入皇宫,我必是被掳走的命呀!那样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便是我不讲什么三从四德忠贞不二,必定也难逃折磨终是一死,想想都吓人呢。”
徐思婉讶然,心下不得不叹一声:莹贵嫔可真是个妙人儿。
她总说她书读得不多,想来也该是真的。一则教坊那样的地方不会容舞姬多读书,二则从莹贵嫔素日的谈吐来看,也的确不像个读过万卷书的人。
除此之外,徐思婉去她宫中那么多次,也从未见过她手捧书卷,一次都没有。宫中许多嫔妃就算无心史政也爱读些闲书,话本戏文总归能看看,唯她一概懒得碰。
可便是这样不读书,莹贵嫔却又能将许多事看得极为透彻。那日她赌着气与皇帝分辩的几番话都句句在理,如今这一番分析状似随意说笑,但也将自己的命数看得一清二楚。
自古红颜多薄命。若在盛世里或许还能博得一份平安与富贵,倘使生在乱世,这份美貌就是最大的劫数。
接着又听莹贵嫔道:“你可跟我一起祈求国泰民安吧!不然若出了事,我看你这张脸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咱们长得漂亮的都惨,男人现在再如何柔情蜜意,到时只怕也没心思护着咱们,个顶个是靠不住的!”
“姐姐真是居安思危。”徐思婉噙着笑,拉住她的手,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往里走,“只是这事恐怕神佛也做不了主,咱还是及时行乐吧。莫要来日被蛮夷掳走欺辱,还要后悔昔日没能享福。”
“你这话倒也有道理……”莹贵嫔扁一扁嘴,就笑起来,“行宫里有新的葡萄下来了,我让宫人去采些来,浸在井里冰着,你嫌热的时候吃着玩吧!”
“好啊。”徐思婉含笑应允,摆了摆手,示意花晨与莹贵嫔身边的宫女同去。
待得花晨采完葡萄回来的时候,莹贵嫔已然走了,花晨将葡萄盛在竹篮里吊进后院的井中冰着,进屋就笑说:“贵嫔娘娘真有意思,怨不得陛下喜欢。驯兽司那蠢人也敢攀咬她,不瞧瞧她是什么样的脾性,惜不惜的做那样的恶事与人相争。”
“是啊。一味地胡乱咬人,最后咬住了最不可能的一个,也真有他的。”徐思婉一哂,忽而心念一动,看向花晨。
花晨被她看得怔住,低头瞧了瞧自己,又茫然回看:“怎么了?”
徐思婉一字一顿:“那人被关在宫正司里,怎么就突然咬住莹贵嫔不放了呢?”她道。
花晨一时仍不明白,徐思婉深吸了口气:“你去宫正司再讨一本案卷来,就说我想看看。不要最后审问楚氏与方氏那本,只要最初审那宦官的,不必在意他说了多少废话,给我取来就是。”
“诺。”花晨一应,虽不知她究竟想到了什么,却知事有古怪,福了一福就出了门,急急地往宫正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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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最北侧的云水阁厢房里,楚舒月在圣旨降下当日就从贵人沦为了末等的少使,被宫正司遣来的宦官按在院子中,咬着牙捱完了二十板子,就被送到了这偏僻的云水阁。
然而便是这最偏僻的地方,正屋她也是不配住的,因为少使与良使都是半主半仆的身份。倘使不是因为受了重伤,她多半立时就要被指去侍奉某个宫嫔,就如寻常人家的妾侍通房要侍奉有名分的妻妾一般。现下这样,倒让她能躲上片刻。
她身边的宫女也只留了一人,名唤樱桃,原是房里的粗使丫头,现在却成了近前侍奉的宫女。小姑娘才十三岁,心眼还算纯善,见她这般也没嫌被她拖累,照顾得尚算尽心。
是以七八日的工夫熬下来,楚舒月总算退了烧。趁着神思清明,她伏在床上思索了良久,在樱桃上前侍奉她服药时一把拉住了樱桃的手腕。
樱桃吓了一跳,楚舒月咬一咬牙,道:“你去……打开衣柜下的匣子,取五十两银子出来,到莹贵嫔和倩嫔那里走动。不论能敲开谁的门都好,就告诉她们……告诉她们待我伤愈,我远去她们身边随侍,只当谢罪。”
“莹贵嫔和倩嫔?”樱桃连声音都在颤。
她知道的事情虽不多,却也清楚楚少使落到如此境地是因得罪了谁,不由劝道:“少使是不是烧糊涂了。莹贵嫔和倩嫔只怕是……只怕是正恨着您呢,您还不躲着些?若真去了她们身边,她们不知要如何欺负您……”
“不妨事。”楚舒月很执拗。
富贵险中求。现下这样的境地,不由得她多选了,谁都能踩她一脚。尤其是若落到玉妃手里,她这样弃子般的人能指望玉妃顾什么情分?玉妃若只是不顺心时拿她出一出气恐怕都算好的了。
她也是有把柄在玉妃手里的人,倒不怕玉妃为了灭口杀她。可玉妃是个极会招揽势力、也极会让小嫔妃为她头破血流的主儿。她只怕玉妃会拿她做个例,为了让小嫔妃们看到在宫中失势的下场而加倍磋磨她。
所以她必须为自己博一条生路,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困死在这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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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修在山间,草木都是现成的。是以行宫之中的林荫小道大多修得雅致,便是偏僻之处也不例外。但若从偏僻之处往中间走,还是能渐渐感受到景致不同,热闹的地方花草总培育得更精心些,宫室也修葺得讲究,没有偏僻处的破败味道。
樱桃一路匆匆走着,攥着银票的手心里全是汗。莹贵嫔与倩嫔都是她不敢招惹的人,可楚少使那样吩咐了,她又不敢不去。
思虑再三,她终是决定先去见倩嫔试试。倩嫔的位份到底还是略低半品,莹贵嫔却是正儿八经的一宫主位,要她的命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她便这样硬着头皮一直走到了漪兰阁前,望见面前的月门她就又犯了犹豫。视线穿过月门,院中景致被她看得一清二楚,这显是宠妃才能住的地方,与云水阁的简陋大相径庭。
她于是退缩了好几度也不敢上前搭话,倒是守在门口的宦侍见状提起了心,横眉立目地喝问:“你干什么的!”
“我……”樱桃打了个激灵,畏首畏尾的上前,两手不住地搓着银票,“我、我是楚少使身边的,楚少使有事……有事让我来寻倩嫔娘子……”
“楚少使还敢来见我们娘子?”小哲子觉得匪夷所思,摆手就要打发她走。却在这时从后院跑过来一道身影,隔着池塘,遥遥就喊:“哲哥哥,娘子说今日太热,赏了冰碗,月夕姐姐让我来喊哥哥先去吃!”
小哲子闻言含笑,回头应道:“就来!”
樱桃却也目光一颤,因为这来喊人的宫女她见过。
是宁儿。因锦嫔在世时与楚少使虽然说不上和睦却也有些走动,她在楚少使院子里见过宁儿。那时她只觉宁儿过得悲惨,明面上是个掌事宫女,私底下却总要挨打受骂,还不如她当个粗使丫头,好歹日子过得清净。
却不料如今几个月不见,在这里又见到了宁儿,瞧着还过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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