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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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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晚上其他师兄们回来时,萧淼清还是装了装,一副已经收到大师兄严惩的样子。

如此一来,邵润扬他们果然帮着萧淼清说了几句好话,愈发稳固住萧淼清已经接受该受的处罚的形象。

第二日一早,萧淼清的屁股也不疼了,神清气爽正要迎接新一天,然而推开门又看到了站在廊上的张仪洲。

妈呀,萧淼清心中惊呼,可是表情上还揣着高冷,很矜持地压着声线道:“师兄。”

全身都是受害者的高贵,实际上分分秒秒都准备好被戳破后滑跪的姿势。

“还痛吗?”张仪洲问他。

萧淼清点到即止地装:“还能忍。”

他又揣度着问张仪洲:“师兄在这儿干什么?”

“等你。”张仪洲说,在萧淼清瞬间微妙的表情里,并不戳破他,“这两日你跟我一道进出。”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萧淼清的脸垮了,但也不能说其他什么。他不知道张仪洲这些天在做什么,但想想其他师兄们似乎对神君很不感兴趣,萧淼清便预设张仪洲也是如此。

然而没有想到,张仪洲带着他到了兰通城外空旷的官道上,然后才告诉萧淼清:“兰通城的民俗的确有怪异之处,今日我们要去的是我前些日子去过的一个村落,那里距离兰通城并不远,但无论重症轻症,村民都不愿到城里看大夫。”

萧淼清听见张仪洲与自己有差不多的怀疑,眼睛亮了几分,又听张仪洲说:“说起大夫,你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吗?”

萧淼清先是一怔,顺着张仪洲的问题往下想,忽然灵光一现,然后他惊愕地说:“我没有在城里见过医馆!”

云镶城中的医馆虽然也不多,可总归有够萧淼清换钱的所在。然而仔细想想,他在兰通城城东城西,城南城北闲逛,记忆中却找不到一所人族

的医馆。

这可实在离奇。

萧淼清瞬间忘了其他恩怨,目光灼灼地看着张仪洲说:“那这是为什么?”

“他们几乎人人信那位神君,据说有什么急症都可以向神君祈愿,倘若心诚,什么病都可以药到病除。”

“可心诚与否如何断定?”萧淼清自问又自答,“是信仰的力量!”

神明在当世的重要力量来源就是民众的信仰,信仰之力越多,神明的能力也越大。

而任何真正的神明都不会叫信众将生死大事依托与诚心信仰与否。

倘若大师兄查到的是真的,那这位神君无意是个邪神了。

萧淼清想到那个叫丫头的小姑娘,难怪她的弟弟一生病,父母先想到的是将女儿献祭给神明。有什么比将亲骨肉献祭出去更能表达诚心的呢?

张仪洲在此之前已经在周围许多村落探访,用的都是仙医的名头。他们学道虽不是人人都想邵润扬那样专研于丹药,然而人体经络滞塞与否,用灵力一试就知道,很多时候都会为普通百姓查看身体。

萧淼清见事情有了新的头绪,已经迫不及待要和张仪洲一道去看看。

他们御剑而行,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地方。

萧淼清跟着张仪洲进村,面上和善,双目却在不经意间将村落的样子与村民的状态都基本看了个遍。

这村子大约百来户人住,村头到村尾不消多久就能走完。

从表面上村子没有什么异样,大人都在耕种,小孩有帮忙的,也有玩耍的。而村口还坐着几个年迈老人,懒懒散散晒着太阳。

面对外来的张仪洲与萧淼清,他们也都是和善而欢迎的目光,时不时有主动上前搭茬询问的。

有几户人家显然是上次就和张仪洲说好这次诊脉的事,已经有大人迎出来。

见张仪洲身后还跟着萧淼清,还笑问萧淼清的身份。

“这是我大师兄,我师兄带我出来长长见识的。”萧淼清弯起眼睛笑了笑。

他本来是个半大少年样,一笑起来更叫人不防备。

张仪洲在屋里给他们看脉,萧淼清就在院子里转一圈,有时走到屋外再假作好奇地看看。

等如此过了三户人家,走到村尾位置,张仪洲再要去一户人家的时候,同行的村里小童就紧张起来。

“道长们不要去那家,那家人心不诚,不是好人咧。”五六岁的小童一开口便是心诚不诚的话。

萧淼清心中有些不舒服。

张仪洲面色不改,语气平和地对拦在他们面前的小童说:“信与不信是他的事,我行我的好事,上天是看在眼里的。”

这话照理一般这么大的小童应该听不太懂,然而张仪洲的话音才落,小童面上就绽开笑容,给张仪洲让了路。

萧淼清虽然好奇,不过没有在这个时候问张仪洲,只是随着张仪洲走近屋里。

院子里有一个满面愁容的中年男子,一见到张仪洲就迎了过来,

殷殷切切地喊了一声:“道长!”

那串跟屁虫般的小童此时一哄声跑远了,好似这中年男子身上有瘟病似的。

张仪洲点了点头说:“病人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中年男子一叠声应是,将张仪洲与萧淼清带入矮小的主屋里。

主屋中只摆了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枯槁消瘦的老人,时不时传出一阵咳嗽声,屋里更有一股消散不去的脏臭怪味。

张仪洲毫不介意地在床边坐下,将指尖搭在了老人手腕上。

萧淼清则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终于在床尾找到了一张矮小的桌案,桌案上摆着神君像,只不过除了神君像以外连半点果品都无,更不说燃香了。

似乎是察觉到萧淼清盯着神君像的目光,中年男人看过来,目光中有些忐忑局促,侧过身想要拦住萧淼清的窥探,然而足下一时失了脚,提到了那桌案边沿。桌案本来就残破,一下被踢歪了,神君像差点歪倒坠地。

中年男子的表情在这瞬息间产生了猛烈地变化,好像有极恐怖的事情要发生,人猛扑过去将神像捞进怀里,总算没摔破。

萧淼清往前一步,伸手将他拉起来,口中不经意说:“人小心别摔了,万一摔伤可怎么办?”

中年男子脸色发白,心有余悸地说:“人摔了也比摔了神君像好。”

“怎么?”萧淼清问。

中年男子喃喃道:“倘若摔了神君像,那……”他的脸色告诉萧淼清,如果神君像遭到损坏必然有很恐怖的结果,但是男子的话并没有说完,他后面的几个字全吞入了嗓子眼里。

再抬起头看向萧淼清时已然把话头全都收住,只是对萧淼清感谢地笑了笑:“谢谢小道长,我并没有摔到。”

萧淼清松开扶他的手,沉默地看着中年男子将桌案扶正,小心试探过桌脚的稳固程度,然后才恭敬地将神君像放了上去。

而张仪洲此时诊完了脉。

老人并没有其它什么严重病症,纯然是由饥饿引起的体虚无力,加之卧床久了有的一些褥疮。

张仪洲从袖中拿出荷包,排出一些碎银两递给男子:“等我再写个方子给你,照着先吃一个月,若有缓解便有转机。”

男子千恩万谢地接了,有些难堪地自白道:“还是我没用,种不出好粮食,卖不上价钱,叫我爹跟着我受罪,若是我能有余钱买些供品供给神君,我爹也不至于如此。”

萧淼清愕然,没想到这里的百姓迷信至此,正要说话,张仪洲藏在袖中的手却不动声色地捏住了萧淼清的手腕。

萧淼清会意,将自己的话暂压在了心中。

张仪洲宽和地说:“不必太自责。”他将方子写好留下,这才跟着萧淼清走出院子。

方才一哄而散的小童们又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说:“道长们不该去他家的,我爹说他家信得不诚才生病的。”

“我们平时都远着他家咧。”

萧淼清平时觉得孩子乖巧可爱的多,此

时对这几个孩子却心生烦闷,口中说道:“好了,你们自去玩吧,我和我师兄要走了。”

孩子们的话叫他一打断,也觉察到一丝无趣,哼唧着走开了。

萧淼清和张仪洲一直走到村外,确认后面没有村人了,萧淼清才得机会问张仪洲:“师兄怎么一句话就叫那些小童散开的?”

张仪洲说:“我前些日子来就发现,他们村中很信奉神君的村民口中常念叨的就是‘上天会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萧淼清了然,所以师兄故意那么说,叫小童以为他们也信神君,才得了进屋的准许。

这事实在可笑,不仅信得不“诚”会叫同村人排斥,就连父亲那样重病卧床,在得到救治机会的时候,男子第一个想法是先反省自己屋里供奉神君才使得父亲如此,甚至在神像有稍微受损的可能时就差吓得魂飞魄散。

萧淼清想到了昨天离开前斩星提醒自己的那句话。也许那句话有很多意思,但萧淼清现在感受到了其中的一众。

小心表象之下的欲望。

表面上很平和宁静的村落,实际上却因为自己的信仰而成了村民都未发觉的扭曲癫狂之状。

受欲望支配的何止此地,这村落恐怕也只是某个小小的缩影罢了。

萧淼清想到了兰通城中不日将要举行的十年一次的神君祭祀。兰通城的街头巷尾不无萦绕着祭祀前的欣喜与热情。

但倘若他们祭祀的是这样一个一味剥夺信仰之力,而枉顾信众的邪神,那这究竟是盛世之景还是末日狂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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